大殿在立花玲華踏入的瞬間安靜如水,成排的額頭一齊抵上漆面地板。仁跟在她身后半步,心跳在耳邊發(fā)響,整座殿里只有他們兩個還站著。
御座上,星川將軍僅起至端坐跪禮,脊梁筆直,目光垂斂。昨日他全是鐵與命令;今日那股鐵意仍在,但被小心與分寸磨得更沉穩(wěn)。
御座右側(cè)雕屏之后,端坐著兩位女子,身后各有侍從。衣著層疊無瑕,釵飾精巧名貴——顯然是內(nèi)廷要角。昨日城門未見其人,想必一直留于深宮。
近中軸處,正則單膝著地,頭微俯、下頜繃緊,顯然才從城墻調(diào)回。再后一列,天草凜以最標準的宮中大禮伏身,白與朱的陰陽師長袍鋪展如畫。她右手藏在袖內(nèi),箍住符札的指節(jié)發(fā)白——隨時可發(fā)。
仁與她的紫水晶般的目光短暫相接,他極輕地搖了搖頭:不要。凜呼吸一滯,袖中符札滑落,靜靜停在膝側(cè)。若玲華瞥見了這一幕,她并未表露分毫。
玲華停在殿心。她只是佇立,整座廳堂便依著她的存在重新排布了氣息。
她回手不看,徑直扣住仁的手指,將他牽至身畔。仁耳根一熱。她對這反應顯然很滿意。
「立花大人,」星川開口,聲線平穩(wěn)而恭敬,「『黑曜之主』,至高的異津神,奉迎您蒞臨寒宮。謹以影虎之名,為昨日的冒犯致歉,也為您止戈之慈,深表謝意。」
玲華讓沉默落了一瞬,這才前踏半步,讓自己的影子越過他頭頂:「如今倒會『奉迎』了?」她輕聲回味,「同昨日可真不一樣呢。」
她抬起空著的那只手,在他頭頂虛虛捏了個姿勢,眼瞼半垂:「是星川將軍,對吧?我記得昨天才把你握在手心里……小得可愛極了。」
不安像漣漪在地上爬行。仁感覺到她指間輕輕一緊。
「大概……就這么大,」她隨口估量,五指微屈,仿佛環(huán)著一個微小的胸廓,「幾乎能一把箍住你的上身。我稍一用力,你還發(fā)出——真是乖巧的聲音。」
星川的肩膀輕微一抖,隨即強自按下。玲華收回手,慢條斯理地把一縷發(fā)絲別到耳后。
「啊,失禮了,」她輕笑,「不該逗你。到目前為止,你的禮數(shù)都還不錯?!?/p>
「我們只盼能彌補此前的失儀,立花大人,」星川再俯身,呼吸穩(wěn)住,「并愿恰當?shù)乜畲c您的……隨行者。恕我冒昧——今日的行止意欲何為,好令我等遵奉?!?/p>
玲華用兩指挑起仁的下頜,迫他與自己對望一瞬,隨即放開:「『隨行者』?」她興致盎然地學了一遍,「仁是我在原來世界的摯友?,F(xiàn)在,也是我的『王配』?!?/p>
這一句落地如鐘。仁艱難地咽了口唾沫,愈發(fā)清楚她刻意將他留在身側(cè)的距離;絲綢拂過他袖口,像是有意為之的提示。
「至于我的意圖——」玲華仿佛在打量殿上的繡幔,「非得多么宏大嗎?說實話,今天對你們這座寒宮,我并無什么『偉業(yè)』想法?!?/p>
星川的眉心輕輕一蹙,疑惑只讓殿里的繃緊再添一扣。
「我不過是帶仁逛逛,看看世原人間界風景,還有他們能奉獻一點什么。」她說得像要一杯甜點。
「立、立花大人……所謂『奉獻』……」星川謹慎探問。
「沒什么復雜的,星川。」她轉(zhuǎn)回頭,笑得明亮,「仁剛到這世界,上回也沒好好見識你們的城,所以我想——給他開個小小的見聞。吃吃玩玩、嘗些在地的趣味……看看一個人類國度能拿出什么來。」她抬袖,綢紋如流,「這也有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