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今夜無月,濃得化不開的墨色吞噬了天幕,連星光都吝嗇給予。
梆子聲在死寂的街道上空洞地回響,一下,又一下,敲不散那沉甸甸壓在心頭的寒意。
“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更夫劉元拖著因寒冷和困倦而顯得沙啞的長音,佝僂著身子,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青石板上。
已是三更天,是一夜中最冷、最靜,也最容易胡思亂想的時候。
寒風像浸了冰水的刀子,刮過臉頰,鉆進他單薄的更夫衣裳里,激起一層又一層的雞皮疙瘩。
他裹緊了衣服,忍不住低聲咒罵了一句這見鬼的天氣。
不知是不是錯覺,今夜格外的冷。
那冷意并非單純的寒風刺骨,倒像是一種粘稠的、陰濕的寒氣,無聲無息地從地底滲出,從墻壁縫隙里鉆出,纏繞在人的腳踝、脖頸,一點點地偷走體溫,沁入骨髓。
街道兩旁的店鋪門窗緊閉,黑黢黢的,像一排排沉默的墓碑。
只有他手中那盞孤零零的燈籠,散發(fā)出昏黃微弱的光暈,勉強照亮腳下幾步遠的范圍,光線之外,是濃得令人心慌的黑暗。
轉(zhuǎn)過一個熟悉的街角,前方本該是空曠的長街,此刻卻彌漫起一片不合時宜的濃霧。
那霧氣灰白,沉甸甸地壓在地面上,緩慢地流動著,吞沒了遠處的房屋和道路。
劉元皺了皺眉,心里嘀咕著這霧起得邪門。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硬著頭皮踏入了霧中。
一進入霧氣的范圍,周圍的溫度驟然又降了幾分,那是一種能凍僵靈魂的陰冷。
燈籠的光線似乎被霧氣吞噬了,只能照亮身邊極小的一圈,光線變得朦朧而扭曲。
腳下的青石板路變得有些模糊不清。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一種聲音。
起初極其微弱,像是錯覺。
像是很多人穿著破舊的鞋子在很遠的地方拖沓著走路,又像是生銹的鐵鏈被緩慢地、一下下地拖拽著摩擦地面。
劉元停下了腳步,側(cè)耳傾聽,心臟莫名地加快了跳動。
聲音似乎越來越近了,就在前方濃霧的深處。
那不僅僅是腳步聲和鐵鏈聲了,里面還混雜著別的……
一種極其低沉的、壓抑的、仿佛無數(shù)人同時在痛苦呻吟又不敢放聲的嗚咽,斷斷續(xù)續(xù),若有若無。
劉元的頭皮開始發(fā)麻,握著燈籠桿的手心里沁出了冷汗。
他咽了口唾沫,喉嚨干澀得發(fā)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