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遠鎮(zhèn)的寒冬,是能將人骨頭縫都凍透的。
鉛灰色的天幕低垂,仿佛觸手可及,大片大片的雪花如同撕碎的云絮,無聲無息地墜落,將這座邊陲小鎮(zhèn)最后一點生機也掩埋殆盡。
街道上行人絕跡,只有風卷著雪沫,在空蕩的街巷間打著旋,發(fā)出嗚咽般的聲響。
木質屋檐下掛滿了冰凌,像是一排排冰冷的獠牙。
季凜拖著一條腿,艱難地在沒過腳踝的積雪中跋涉。
每邁出一步,左腿膝關節(jié)處便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那是舊傷在嚴寒下的無聲抗議。
他身上那件打了補丁的灰色棉襖早已被風雪打濕,沉甸甸地壓在他單薄的肩背上。
他小心翼翼地護著懷里那個小小的米袋。
這是他用馬戲團剛發(fā)的、微薄得可憐的薪水換來的,是他接下來幾天賴以活命的口糧。
指尖還殘留著將最后幾枚溫熱的硬幣遞給雜貨店老板時,那刺骨的冰涼。
穿過鎮(zhèn)西那條常年不見陽光的窄巷時,他還是沒能躲過。
兩個穿著臃腫、用破圍巾蒙住大半張臉的男人像幽靈般從墻角閃出,堵死了去路。
他們眼里閃爍著餓狼般貪婪而兇狠的光。
“瘸子,識相點,把東西交出來!”粗嘎的嗓音在狹窄的巷子里回蕩,帶著不容置疑的威脅。
季凜下意識地后退,想護住懷里的米袋,但僵硬的殘腿讓他動作遲緩?!扒竽銈儭@是我……”
辯解的話還未說完,一股大力猛地將他推搡在冰冷的磚墻上,后腦勺磕得嗡一聲響,眼前陣陣發(fā)黑。
米袋被粗暴地奪走,他甚至能聽到細碎的米粒灑落雪地的聲音。
緊接著,一雙粗糙的手在他身上摸索,將他棉襖內袋里僅有的幾塊準備買燈油的備用硬幣也搜刮而去。
“呸!窮鬼!”其中一個男人啐了一口,將空了的米袋扔在他臉上,另一人則不耐煩地踢了他那條壞腿一腳,“老實躺著吧,瘸子!”
劇痛從腿部傳來,季凜悶哼一聲,無力地滑倒在冰冷的雪地里。
搶劫者的腳步聲和嘲弄的笑聲迅速遠去,消失在風雪中。
臉頰貼著徹骨的冰雪,寒意瞬間穿透皮膚,他卻仿佛感覺不到,只剩下一種深入骨髓的無力與冰涼。
鎮(zhèn)上的搶劫案除非鬧出人命,否則大抵是不了了之,季凜只能認命。
他在雪地里趴了許久,直到凍得幾乎麻木,才用雙臂支撐起身體,慢慢地、極其艱難地坐起來。
他撣掉頭發(fā)和臉上的雪屑,一下一下,揉搓著那條疼得鉆心的殘腿,試圖喚起一絲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