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那聲帶著不確定的、沙啞的“季凜?”,季凜像是被解除了定身咒,猛地點頭,喉嚨哽咽著,發(fā)出一個短促而用力的音節(jié):“嗯!”
他看到言嶼的眼睛因為確認而微微彎起,那里面閃爍著他從未見過的、細碎的光芒。
然后,言嶼像個充滿好奇的孩子,開始慢慢地、有些吃力地轉動眼眸,打量著這個對他來說全然陌生的環(huán)境。
他的目光掠過窗外明晃晃的天空,掠過病房潔白的墻壁和天花板,掠過床邊柜子上那盆模糊的綠色小盆栽,最后,像是被無形的磁石吸引,又一次穩(wěn)穩(wěn)地、專注地落回了季凜身上。
醫(yī)生上前做了些簡單的檢查,用手電筒測試瞳孔對光反應,詢問言嶼看到的清晰度和色彩感知。
言嶼一一回答,聲音里帶著難以抑制的激動和新奇:“光……很亮……顏色……好像蒙著一層紗,但能分辨出不同……形狀……還很模糊……”
醫(yī)生記錄下數據,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非常好!這是非常成功的初步反應!視神經對光刺激很敏感,色彩感知也存在。接下來需要慢慢恢復和適應,視力會逐漸清晰的。你們先休息,不要用眼過度,有任何不適隨時按鈴?!?/p>
說完,便帶著護士離開了病房。
門被輕輕帶上,房間里只剩下他們兩人。
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凝滯。
陽光安靜地流淌,窗臺上的茉莉散發(fā)著幽幽清香。
季凜站在原地,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放。
巨大的激動和更深的不安在他胸腔里激烈沖撞。
他看到言嶼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那不再是虛無的“望”,而是真切的、帶著探索的“看”。
他感覺自己像一件被擺在展臺上的瑕疵品,即將接受最嚴苛的審視。
言嶼似乎察覺到了他的僵硬,他微微偏了偏頭,臉上帶著初窺世界的新奇和一種溫柔的渴望。
他朝著季凜的方向,輕輕伸出手。
“季凜,”他的聲音比剛才穩(wěn)定了一些,卻依舊帶著手術后初愈的虛弱和一絲懇求,“我……我想看看你的樣子??梢浴芽谡终聛韱幔俊?/p>
該來的終究來了。
季凜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幾乎無法呼吸。
他下意識地抬手,指尖觸碰到口罩的邊緣,那小小的布料此刻仿佛有千斤重。他猶豫著,掙扎著,對上言嶼那雙雖然模糊卻盛滿了期待和信任的眼睛。
最終,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他緩緩地、一點一點地,拉下了那個遮擋了他大半張臉的深藍色口罩。
空氣似乎隨著他動作的完成,微微流動了一下。
他的整張臉,毫無保留地暴露在了言嶼的視野里,暴露在了清晨明亮的陽光下。
年輕的臉龐輪廓清晰,鼻梁高挺,嘴唇的形狀很好看,下頜線利落分明。
如果沒有左頰上那道從眉骨蜿蜒至下頜的、猙獰扭曲的疤痕,這無疑是一張極為清秀甚至稱得上帥氣的臉。
但那道疤痕,像一道無法忽視的裂痕,破壞了整體的和諧,平添了幾分硬朗與戾氣,也清晰地昭示著過往的傷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