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眉莊在咸福宮側(cè)殿的日子愈發(fā)難捱,煙炭熏得她夜夜咳嗽,外表光鮮亮麗的粗布衣裳磨得皮膚發(fā)疼,可她總記著碎玉軒的甄嬛。那日趁著采月去內(nèi)務(wù)府領(lǐng)份例,她從枕下摸出個小布包——里面是她攢了半月的碎銀,還有從自己那份蟲蛀衣料里挑出的半匹稍好的素綢,又讓采月偷偷去小廚房拿了兩包最普通的川貝末,塞給相熟的小太監(jiān):“勞煩哥哥遞去碎玉軒,只說是舊物,讓甄小主湊合用?!?/p>
小太監(jiān)接了東西,卻在半路撞見內(nèi)務(wù)府巡查的黃規(guī)全,慌忙把布包塞在假山石后,直到天黑才敢取出來送過去。等流朱拿到時,素綢沾了泥,川貝末的紙包也破了角,看著竟比碎玉軒現(xiàn)有的東西還寒酸。
碎玉軒里,浣碧捏著那包川貝末,眉頭擰成了疙瘩:“小主您看!這哪是接濟?倒像是打發(fā)叫花子!沈貴人就算手頭緊,也不至于拿這個來搪塞吧?”
甄嬛指尖拂過素綢上的泥痕,喉間發(fā)澀。她想起前幾日眉姐姐托人遞來的字條,字跡歪歪扭扭,像是沒力氣寫似的,那時只當(dāng)是她心緒煩亂,此刻看著這寒酸的東西,心頭忽地漏跳一拍——眉姐姐許是真的難了?可浣碧的抱怨像根刺扎著:“小主您就是心軟,她若真難,怎會連句實話都不說?分明是怕咱們纏上她!”
甄嬛閉了閉眼,把布包推給槿汐:“收起來吧,川貝末留著熬湯,素綢洗干凈補補舊衣也好?!彼龥]再接話,可浣碧那句“怕被連累”,還是在心里墜了塊石頭。
安陵容在延禧宮聽著系統(tǒng)提示,指尖捻著安胎藥末:
【宮斗系統(tǒng):檢測到沈貴人接濟行為!因中途受阻,物品完整性受損80%!碎玉軒對沈貴人負(fù)面情緒值+20%!甄嬛信任度下降15%!】
她輕笑一聲。陰差陽錯最是磨人。沈眉莊的赤誠,甄嬛的掙扎,都成了她腹中孩子的屏障。
這三月里,養(yǎng)心殿的綠頭牌偶爾還會翻到延禧宮。安陵容從不應(yīng)辭,每次都低眉順眼地去了——侍寢是刷積分的好機會,系統(tǒng)面板上“每次侍寢獎勵積分+200”的提示,是她蟄伏時的底氣。
她依舊裝得怯懦,面對皇帝時指尖總微微發(fā)顫,說些“臣妾笨嘴拙舌,怕惹皇上煩”的軟話,侍寢也只規(guī)規(guī)矩矩,從不多言?;实矍浦@副“受寵若驚”的樣子,只當(dāng)是小家子出身的姑娘不懂風(fēng)情,反倒沒了防備,偶爾還會溫言夸句“你倒是安分”。
這幾次侍寢,成了最好的偽裝——一個敢如常侍寢的人,怎會刻意隱瞞身孕?
三日后深夜,安陵容再入理郡王府時,弘皙正對著一盞孤燈發(fā)呆,案上的酒壺是空的——這幾日他竟沒再酗酒。見她進來,他猛地抬頭,眼底紅血絲縱橫,卻沒了往日的頹廢,只??嚲o的焦灼。
“成了?!卑擦耆葜讣恻c在他肩窩穴道,聲音冷得像冰,卻帶著千鈞之力。
弘皙渾身一顫,幾乎要站不穩(wěn):“你說什么?”
“三個月,皇子?!彼⒅难?,一字一頓,“脈象已穩(wěn),瞞不住了。”
弘皙猛地攥住她的手腕,指節(jié)發(fā)白,眼中是狂喜混著恐慌:“那阿瑪他……”
“你該這么告訴他。”安陵容抽回手,指尖輕叩案幾,語氣銳利如刀,“告訴他,他有孫兒了,是愛新覺羅的血脈,在宮里頭安穩(wěn)著。但你要講清楚——這孩子要的是他那二十多年太子生涯攢下的東西?!?/p>
她頓了頓,看著弘皙驟然睜大的眼,繼續(xù)道:“告訴他,當(dāng)年他在東宮學(xué)的治策、看的典籍、辨的忠奸,甚至是從巔峰跌下來吃過的虧,都是這孩子往后要走的路。這宮里誰懂儲君該怎么教?
皇上?他登基前不過是沒受過幾年先帝教導(dǎo),哪懂東宮那套規(guī)矩?皇后?她只知后宅陰私!唯有他,胤礽,才是大清最懂‘如何教出一個合格儲君’的人?!?/p>
“你讓他想想,”安陵容聲音壓得更低,卻像針一樣扎進弘皙心里,“先帝孝期未滿,當(dāng)今皇上就忙著選秀充實后宮,連先帝的陵寢規(guī)制都敢悄悄縮減——這是對得起先帝嗎?
他若就這么頹著、耗著,往后這孩子在宮里,誰能教他辨清哪些是真心輔佐,哪些是揣著算計?誰能告訴他‘身為儲君,該守著什么,該舍掉什么’?”
“你說給他聽,”她往前半步,眼神逼得弘皙幾乎喘不過氣,“這孩子需要他活著。不是為了等什么追封,是為了等他隔著宮墻遞句話——告訴他‘遇著權(quán)臣別硬剛,先固民心’,告訴他‘讀史要懂藏鋒,別學(xué)你祖父當(dāng)年太急’。這才是他欠先帝的交代,是他欠愛新覺羅的責(zé)任?!?/p>
“國家也需要他。”安陵容最后補了句,語氣冷硬卻擲地有聲,“他活著,是給這孩子留了個懂根知底的‘先生’,他若敢死,這孩子往后在朝堂上,連個知道‘當(dāng)年八旗如何制衡’的人都問不到——他甘心嗎?”
弘皙喉間滾出一聲悶響,眼眶瞬間紅透。他猛地跪地,對著安陵容深深一叩:“我懂了,我這就去說!我定讓阿瑪好好活著!”他此刻才明白,安陵容要給廢太子的從不是“翻案”的虛妄希望,是讓他成為“不可替代的教路人”——這比任何承諾都更能攥住一個失勢者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