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尋了處背風的礁石堆,蘇小蕊手腳麻利地用小刀剖開野雞,掏空內臟,裹上撿來的濕泥和闊葉,埋進提前燒熱的沙坑里。不多時,泥塊被烤得開裂,散出焦香,她敲開泥殼,金黃的雞皮油光锃亮,香氣瞬間漫開。
“喏,你的。”蘇小蕊扯下一只雞腿遞過去,自己捧著半邊雞大快朵頤,“島上沒調料,將就吃,總比啃椰子強。”
李相夷接過雞腿,指尖觸到微燙的肉,香氣鉆進鼻腔時,腹中饑餓更甚。他沒多說,低頭咬了一口——外皮焦脆,內里嫩得流汁,竟比四顧門廚子做的還合口。他抬眼瞥了眼蘇小蕊,見她吃得腮幫鼓鼓,像只偷食的松鼠,嘴角幾不可察地彎了彎。
兩人沉默地分吃完野雞,海色漸漸沉了,天邊只剩最后一抹橘紅。海風帶了涼意,吹得人皮膚發(fā)緊。
“得搭帳篷了?!碧K小蕊抹了把嘴,指了指樹后那兩卷帳篷,“天快黑透了,這島臨海,夜里準降溫,你還中著毒,凍著了可不是鬧著玩的?!?/p>
李相夷頷首,剛要起身,卻見蘇小蕊從腰間布囊里摸出個小陶罐,倒出幾株切碎的草藥,葉片暗綠,帶著清苦的藥味。
“這是啥?”他挑眉問。
“給你壓制毒的?!碧K小蕊把草藥往陶罐里一塞,又兌了點水,“方才找野雞時在林子里瞅見的,配著我布囊里帶的幾味藥,湊合用兩天沒問題?!彼瘟嘶翁展蓿八泱w驗裝,不收你錢——但說好了,出去以后你得讓我跟著你,這毒太稀奇,我得研究研究?!?/p>
李相夷指尖一頓。他本以為這姑娘只認錢,沒承想還記掛著他的毒。只是“讓她跟著”……他向來獨來獨往,何況是個來歷不明的姑娘。剛要開口,又聽蘇小蕊補了句,語氣忽然沉了些:
“還有,你這毒邪性得很?!彼а劭聪蛩凵裾J真,“別以為體內還有內力就沒事——方才摸脈時就覺得你經(jīng)脈里那點勁懸得很,你現(xiàn)在每用一次內力,都是在催毒往骨頭里鉆,短一截命都是輕的?!?/p>
“你說什么?”李相夷猛地抬頭,眉峰瞬間立了起來。
他少年成名,劍在手中便從未怕過什么。內力是他的根,是他一劍開山的底氣,如今竟有人說“用一次短一截命”?這比說他劍不如人還讓他刺耳。
“我說,別用內力?!碧K小蕊沒懼他的氣勢,把陶罐往他面前一推,“這毒順著血脈走,你運功時氣血翻騰,正好給它搭了路。現(xiàn)在看著沒事,等你覺得骨節(jié)發(fā)疼時,半條命都得折進去——這是醫(yī)者的話,信不信由你。”
“荒謬。”李相夷低哼一聲,別開臉,“劍者握劍便需內力,若連內力都不敢用,算什么江湖人?”
他十五歲一戰(zhàn)成名,十七歲建四顧門,靠的就是這身無人能及的內力。若為了防毒就束起劍,那和廢人有何區(qū)別?
蘇小蕊瞅著他緊繃的下頜線,就知道這驕傲性子上來了。她撇撇嘴,把陶罐往他手邊又挪了挪:“信不信隨你,反正死的又不是我?!彼酒鹕砼牧伺幕?,“帳篷我教你搭,搭完了你自己決定喝不喝藥——不過夜里毒要是發(fā)作,疼得打滾,可別喊我?!?/p>
李相夷沒接話,只盯著那陶罐里的草藥??酀乃幬讹h進鼻端,混著海風的咸,竟讓他莫名煩躁。
他當然不信。李相夷的劍,從來都是迎著險走的,豈會因一句“短命”就收手?
可蘇小蕊方才的眼神太認真,不像說謊。還有她剖雞時利落的手法,摸脈時篤定的樣子,又讓他沒法全然當耳旁風。
蘇小蕊已經(jīng)拎起帳篷卷往樹后走,見他不動,回頭喊:“發(fā)什么呆?搭帳篷??!夜里漲潮,海水漫過來你想睡水里?”
李相夷深吸口氣,壓下心頭翻涌的情緒,終是彎腰拿起了另一卷帳篷。指尖觸到冰涼的布料時,他忽然想起蘇小蕊的話——
出去以后,讓她跟著研究毒。
他瞥了眼不遠處正彎腰穿帳篷桿的姑娘,背影輕快,像株不怵風雨的野草。
罷了。先過了這荒島再說。他想。至于內力……等出去了,找著解毒的法子,她這話自然不攻自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