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仁義一想到那憑空掉下來的五成干股,心里就跟貓抓似的癢癢,一刻也等不得。
他尖著嗓子,對王爵和錢老倌吩咐道,“王爵,老錢,你二人這就去外間,將方才所議磚窯官營、五五分成之事,擬個條陳契據(jù)出來。務(wù)必寫得清楚明白,白紙黑字,日后才好依章辦事?!?/p>
王爵與錢老倌對視一眼,齊聲應(yīng)道,“是,大人?!?/p>
兩人躬身退出里間公廨,來到外間那處堆滿舊卷宗、彌漫著塵土與墨味的狹小空間。
錢老倌慢悠悠地走到自己那張掉漆的木桌后坐下,取出紙筆,卻不急著磨墨,只是掀開眼皮,打量著王爵,陰陽怪氣地開口道,“王令史,你這算盤打得……可真叫一個精明響亮啊?!?/p>
王爵心里一咯噔,面上卻故作懵懂,湊近了些低聲道,“錢叔,您這話是……?”
錢老倌冷笑一聲,聲音壓得極低,卻像針一樣扎人,“好處都讓你和里頭那位占完了,安戶所里其他跑腿賣命的同僚,算怎么回事?一根毛都撈不著,光看著你倆吃肉喝湯?王爵,你這事兒辦得,可不地道啊?!?/p>
王爵心里暗道,來了!等的就是你這話!
他臉上瞬間換上了一副比竇娥還冤的表情,“錢叔!您可真是冤枉死我了!您以為我愿意啊?”
他湊得更近,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眼神卻瞟向里間方向。
“不瞞您說,我本來心里都盤算好了!這磚窯,雖說是我私底下一點點摸索出來的,但我從來沒想過撇開大伙兒!原本想著,等吳大人府上和咱們安戶所的公廨都用上新磚修繕好了,下一步,就緊著給咱們所里幾位勞苦功高的同僚,比如您錢叔,都把家里的破屋給翻新翻新!好歹弄個磚石到頂,冬天能暖和點!可……可您猜怎么著?”
王爵說得情真意切,話鋒一轉(zhuǎn),朝里間努了努嘴,“里頭那位……他非要把這窯變成官窯!說是不這么辦,就是私設(shè)窯口,不合規(guī)矩,不讓繼續(xù)燒了?。 ?/p>
他兩手一攤,表情痛苦萬分,“吳大人金口一開,我這原來的打算……全都泡湯了!我自己那五成,還得填成本窟窿呢,哪還有余錢補貼同僚?我是有心無力,有苦說不出啊錢叔!”
錢老倌他當(dāng)然知道王爵這話里有水分。
但吳仁義強行占股,斷了大家好處這個核心信息,他是聽明白了。
尤其是聽到原本有機會給自己蓋磚房的好處飛了。
這老家伙心里那股火“噌”一下就冒起來了。
他也顧不上隔墻有耳了,低聲罵道,“吳扒皮!真他娘的是一點活路都不給底下人留!好處全往自己懷里摟!”
王爵嚇得趕緊虛攔了一下,“哎呦!您可小點聲!這話要是讓里頭聽了去,咱們可都吃不了兜著走!”
錢老倌卻哼了一聲,老眼一瞪,“怕什么?老子在這安戶所伺候了多少任管事?他吳仁義才來幾年?真當(dāng)老子是泥捏的?”
他冷哼一聲,聲音壓得更低,“安戶所這么多年的賬本,可都在老子手里捏著呢!他吳仁義這些年明里暗里摟了多少,吃了多少空餉,克扣了多少流人的口糧中飽私囊,老子這里可是一筆筆都給他記著!真要把老子惹急了,哼!”
王爵一聽這話,立刻順桿往上爬,“錢叔!您……您手里真有……有賬本?那……那這事兒就好辦了??!錢叔您想,以后這磚窯官營的五成利潤,名義上是入庫,可具體入庫多少,怎么入,還不是您這位管賬的老前輩說了算?這里面的操作空間……嘿嘿……”
錢老倌聞言,瞇著眼睛,上下打量著王爵,“好小子……感情你在這兒等著我呢?繞了這么大個圈子,是在這兒給老子挖坑下套?想讓老子幫你一起糊弄吳扒皮?”
王爵知道這老家伙比吳仁義精明多了,這點算計根本瞞不過他。
他立刻收起那副委屈相,“錢叔,您明鑒!這哪是下套?吳大人胃口太大,根本不給我們留活路。我那邊還養(yǎng)著一大幫流人干活,糧食都快見底了,眼看就要散伙。我這么做,首先是為了能把窯開下去,大家有口飯吃?!?/p>
他語氣變得真誠起來,“但剛才我說想給同僚們改善住處,那是真心話!只要磚窯能穩(wěn)住,能賺錢,我王爵絕不是吃獨食的人!所以,現(xiàn)在必須得先把他穩(wěn)住。錢叔,您德高望重,又掌著關(guān)鍵,這事……非得您老人家暗中幫襯一把不可!咱們也好,所里其他兄弟也罷,才能有點實實在在的盼頭!”
錢老倌瞇著眼,腦子里飛快地算計著利弊。
王爵的話,九分真里夾著一分假,但給出的前景卻是實實在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