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天光從窗縫里擠進(jìn)來,落在地板上那片碎瓷邊上。我蹲下身,指尖碰了碰杯底的裂口,邊緣還沾著一點干掉的牛奶漬。
昨夜傘下的溫度已經(jīng)散了,衣服也換了,可廚房里這攤碎片,像是把什么沒說完的話硬生生卡在喉嚨里。
我一塊塊撿起來,動作很慢。杯子原本是白色的,印著一只歪頭的小貓,耳朵缺了一角,和她在便利店刻紅薯那樣,用指甲一點點摳出來的痕跡。拼到最后一塊時,掌心突然一滯——杯底有字。
“蘇晚18歲生快”。
筆畫有點歪,像是小孩子寫的,可我知道不是。這是她外婆的手跡。她說過,十八歲生日那天,外婆送她這個杯子,說以后每天早上喝牛奶,都要記得有人盼她平安長大。
我沒再動。
腳步聲從臥室傳來,她出來了,頭發(fā)還有點濕,搭在肩上??匆娢以趶N房蹲著,她愣了一下,走過來,沒說話,只是蹲在我旁邊,伸手去拿那堆碎片。
“別扔?!彼f,“還能用?!?/p>
我看著她從柜子里翻出一卷透明膠帶,撕下一截,開始一圈圈纏在裂縫上。她的手指很穩(wěn),動作熟練,仿佛早就習(xí)慣了修補(bǔ)破損的東西。膠帶繞過小貓的耳朵,又壓住裂痕最深的地方,最后在杯柄處打了個結(jié)。
“摔了好幾次了?!彼p聲說,“上次在站點,餐車顛了一下,它從保溫箱里滾出來,我就用膠帶粘上了。這次……可能撐不了太久。”
我沒問為什么不換一個新的。
我知道答案。
她站起身,把修好的杯子放在窗臺上,陽光照進(jìn)來,膠帶反著光,像一道疤。她打開水龍頭沖洗,水流順著裂縫滲出一點,在臺面上積成小小的水洼。
“你去休息吧,我來煮面。”她說。
我站起來,卻沒走開,目光掃過行李箱。助理前兩天送來的那個箱子還在床邊,鎖扣沒合攏。我走過去,拉開拉鏈,從夾層里取出一只杯子。
金絲鑲邊,瓷胎薄透,釉面光潔得能照出人影。是他身份恢復(fù)后,助理按慣例準(zhǔn)備的日用器皿之一。據(jù)說一套六只,每只內(nèi)壁都燒制了顧氏家徽的暗紋,專供私人場合使用。
我不記得自己有沒有用過。
我把這只杯子拿出來,放在餐桌上,正好是她平時坐的位置。陽光落在上面,金色的紋路緩緩流轉(zhuǎn),像是把某個遙遠(yuǎn)的世界搬進(jìn)了這間屋子。
她端著鍋過來,看見桌子上的杯子,腳步頓了一下。
“新買的?”她問。
“不是?!蔽野咽质栈兀爸硭偷?。”
她哦了一聲,沒再多問,把面盛進(jìn)碗里,放在我常坐的位置。然后轉(zhuǎn)身去拿自己的碗,經(jīng)過餐桌時,目光在那只金杯上停留了一秒,又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