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徹底籠罩了廢棄的空地,荒草在微涼的晚風中搖曳,發(fā)出沙沙的輕響。剛才的劍拔弩張、血腥威脅,仿佛一場荒誕的噩夢,隨著馬軒等人的狼狽逃離而消散。只剩下我和胡帆,以及空氣中尚未散盡的淡淡煙味。
他剛才那句話——“你讓我想起了曾經(jīng)的自己”——像一顆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千層浪濤。巨大的困惑壓過了劫后余生的恐懼,也壓過了謊言被戳穿的羞恥。
“帆哥……”
我聲音干澀,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鼓起勇氣抬頭看向他那張在昏暗光線下更顯深邃的俊朗側(cè)臉,“您說……看到了曾經(jīng)的您自己?”
我艱難地吞咽了一下,“像您……像您這樣的人物……”
我無法找到一個合適的詞來形容他此刻在我心中的高度——古城大公子、手眼通天、連馬軒都畏之如虎,“又怎么會……怎么會了解我內(nèi)心那些……最痛苦的事情呢?”
胡帆沒有立刻回答。他側(cè)過頭,目光投向遠處星光中學模糊的輪廓,又掏出一支煙點上。橙紅的火星在昏暗中明滅,映亮了他眼中一閃而過的復雜情緒,那里面有追憶,有晦暗,甚至有一絲……痛楚?這神情出現(xiàn)在他這樣的人物臉上,顯得格外違和,卻又無比真實。
他深深吸了一口煙,緩緩吐出,白色的煙霧在夜色中裊裊升騰,模糊了他的表情。
“當時,”
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陷入回憶的悠遠,“你們班主任在教室門口,當著全班的面打那個學生的時候……我恰好在旁邊的花壇后面睡覺?!?/p>
他自嘲地勾了勾嘴角,“被吵醒了。然后……就聽到了?!?/p>
我的心臟猛地一跳!花壇后面?那場老師體罰同學的鬧劇……
“我聽到你站出來,說……”
胡帆頓了頓,準確地復述了我當時那句充滿絕望和麻木的話,“‘如果告老師有用的話……我的小學就不會是什么樣子了……’”
每一個字,都像重錘敲在我心上。那是我最不堪回首的過往,是我所有恐懼和偽裝的根源!
胡帆轉(zhuǎn)過頭,那雙銳利如鷹隼的眼睛在昏暗中精準地鎖定了我,仿佛能穿透我所有的偽裝,直視我靈魂深處那道從未愈合的傷疤。他的目光不再是上位者的淡漠疏離,而是一種深沉的、帶著洞悉力的凝視。
“從那一刻起,”
他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還有后來你打架時的眼神,你處理事情的那些心思……我就察覺到了?!?/p>
他向前微微傾身,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王宇,你**絕對**經(jīng)歷過許多。許多……不為人知的痛苦?!?/p>
他審視著我,仿佛在確認自己的判斷。然后,他做了一個讓我完全意想不到的動作——他挑了下他那英挺的眉毛,再次深深吸了口煙,然后,竟然將他自己吸了幾口的那支煙,遞到了我的面前!
“小伙,”
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種罕見的、近乎粗糲的溫和,不再是命令,更像是一種過來人的嘆息,“你這樣……很辛苦吧?”
“辛苦”?
這個平淡無奇的字眼,像一把精準的鑰匙,瞬間捅開了我內(nèi)心深處那道緊鎖的、積壓了無數(shù)委屈、恐懼、孤獨和絕望的閘門!
“轟——!”
一直強撐著的、緊繃到極致的神經(jīng),在這一刻,在胡帆那洞悉一切的目光和這句簡單卻直擊靈魂的問話面前,徹底崩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