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那絕望的哭喊,像一根冰冷的刺,深深扎在王翼心底,拔不出,也化不掉。一連幾天,他都如同行尸走肉。坐在工位上,手指機械地敲打著鍵盤,屏幕上的文字模糊不清,心思卻像脫韁的野馬,在無邊的迷惘和痛苦的自我拷問中狂奔。
我們做的,到底是什么?
小時候,被堵在陰暗的角落拳打腳踢,老師作為“管理者”,視而不見。
我的好兄弟徐宇飛被拖進深淵,作為朋友,我無能為力。
對我最好的胡帆出了事情,我也愛莫能助,甚至連他最后一眼都沒有見到!
自己做工程,在沙場反復掙扎,被更強大的力量碾壓,連自己都幫不了。
如今,穿上這身制服,握著這點微末的權力,以為能抓住些什么,卻連一個伸冤的老婦人都護不住,眼睜睜看著她被“護送”出去,消失在烈日之下。
正義?擔當?楊鵬哥口中的“灰”?這些都像冰冷的笑話,在腦海里翻滾、碰撞,發(fā)出刺耳的噪音。他的人生軌跡,似乎總在“無能為力”的怪圈里打轉(zhuǎn)。未來的路,又該往哪兒走?一片混沌。
就在他木然地盯著屏幕,思緒如同沉入深海的石頭時,辦公室入口處傳來一陣刻意壓低卻難掩恭敬的寒暄聲。
王山峰科長親自引著一個人走了進來。
來人一身洗得發(fā)白的亞麻布長褂,身形清癯,步履間帶著一種奇特的韻律,仿佛腳不沾塵。他留著長長的灰白胡須,鼻梁上架著一副圓框眼鏡,鏡片后的眼神初看平和,細看卻深邃得如同古井。整個人透著一股與這鋼筋水泥、公文案牘的現(xiàn)代辦公室格格不入的“仙氣”。
“信玄大師,您這邊請,這邊請……”王山峰微躬著腰,臉上堆滿了近乎諂媚的笑容,小心翼翼地引著這位“道長”往他那扇厚重的、象征著權力和私密的辦公室木門走去。路過王翼和楊鵬的工位時,那道長似乎不經(jīng)意地朝這邊瞥了一眼,目光在王翼身上停留了微不可察的一瞬。
王翼心中一動。王山峰這人,平日里架子端得十足,能讓他如此恭敬甚至卑微對待的,絕非常人。
楊鵬哥用手肘輕輕碰了碰他,低聲道:“別瞎琢磨了,做好本分?!彼@然也注意到了領導的反常,但語氣里更多的是習以為常的告誡。
“剛才那人……是誰?”王翼忍不住低聲問。
“他你都不知道?”楊鵬哥微微側(cè)頭,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敬畏,“信玄大師!東安市最負盛名的道長,據(jù)說是古南山派的親傳弟子!一卦千金,多少人捧著錢都排不上號!咱們王科……嘖嘖,看來是真遇到‘大事’了?!?/p>
“算卦?真有那么神?”王翼心里本能地嗤笑,但看著王山峰那副恨不得把對方供起來的姿態(tài),又覺得這“大師”恐怕真有點門道。
就在這時,王山峰辦公室的門開了。王山峰探出頭,臉上還殘留著對信玄大師的恭敬,轉(zhuǎn)向王翼和楊鵬時,又恢復了領導慣有的嚴肅:“小王,小楊,進來一下?!?/p>
兩人對視一眼,都有些意外。王山峰見信玄大師這種“高人”,向來是關起門來密談,生怕別人窺探了他的“天機”,今天怎么破例了?
帶著疑惑,兩人走進辦公室。室內(nèi)的檀香味比平時更濃了些。信玄大師端坐在客位沙發(fā)上,神色淡然,仿佛剛才被恭敬迎接的不是他。他的目光在王翼和楊鵬進來時再次掃過,最后,精準地落在了王翼身上。
“王處長,剛才您說的年輕人……是他們二位中的哪一位?”信玄大師的聲音不高,帶著一種奇特的磁性,字字清晰。
王山峰立刻堆笑:“就門口坐著的這兩位,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