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濁渾濁的廢水在巨大的市政涵洞管道里緩慢流淌,發(fā)出黏膩沉悶的汩汩聲,像是城市淤塞血管中的滯流血液。濃重的腐敗和化學藥劑惡臭凝成實質(zhì),沉甸甸地壓在每一寸空氣里。夏樹將自己蜷縮在涵洞側(cè)壁一處內(nèi)凹、相對干涸的鋼筋檢修平臺上,背后銹蝕冰冷的金屬網(wǎng)隔板硌著骨頭。
黑暗。絕對的黑暗吞噬著一切。
只有遠處涵洞交匯處的巨大分流井口,幾盞功率巨大、蒙著厚重油污的防水探燈,投射出慘淡昏黃、被水汽蒸騰扭曲的光柱,如同幾把腐朽的巨劍刺破污水深處,短暫撕裂濃厚的黑暗,映照出漂浮著塑料垃圾、泡沫板和各種未知工業(yè)廢料的粘稠水面。
夏樹后背緊貼著鋼筋平臺的冰冷棱角,每一次呼吸都拉扯著右肋下包扎粗糙的傷口(被地縛巖石撕裂),帶來如同被鐵釘刮過骨頭的持續(xù)劇痛。左腿外側(cè)被食尸鬼撕開的口子更深,火辣辣灼燒的痛感深處,那股冰冷的麻痹毒素如同跗骨之蛆,緩慢而堅定地向肌肉深處侵蝕。體內(nèi),張勇狂暴的怨念碎片、“蝕魂”的陰冷侵蝕、食尸鬼尸毒的冰寒……數(shù)股毀滅性的能量如同淬毒的絞索,互相纏繞撕扯著他的經(jīng)脈和意識核心。
更深的疲憊來自靈魂。幽藍界面上【魂源儲備:枯竭(≈3%)】如同鮮血涂抹的紅字警訊。印記深處那道如同燃燒熔巖裂縫的暗金傷痕灼痛感不減反增。他像一盞油盡燈枯、燈芯卻被人惡意撥旺的油燈,灼燒著殘存的最后一絲燈油,只為不徹底熄滅。
奶奶光繭帶來的那層堅韌平靜,如同風暴中的薄冰屏障,在多重痛苦碾壓下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勉強維系著他搖搖欲墜的神志。
不能睡……死在這里,連腐尸都會被老鼠啃噬殆盡……
“咕嚕嚕……啪嗒!”
水聲中夾雜著黏膩物體墜落的聲音在涵洞深處遠遠傳來。是漂浮的垃圾撞在墻壁?還是……某種活物?陰差隨時可能鎖定這片巨大的城市管網(wǎng)迷宮!
【掃描】持續(xù)被動開啟(頭痛如同針扎風洞)。視野過濾著污濁水流的能量場,捕捉著水面上漂浮的死老鼠、腐敗織物殘留的微弱負面情緒(痛苦?恐懼?),如同過濾著黑暗背景中的稀疏雪花,除了加重精神負擔,毫無意義。幽藍掃描視界邊緣,一個極其微小、如同水印般幾乎融入背景的灰白色標記點偶爾一閃而過——那是謝必安在他噴血處強行嵌入的追蹤信標。它像一顆沉默休眠的毒卵,蟄伏在他的生命場背景里,等待著他下一次瀕臨極限的絕境爆發(fā)才激活。冰冷,無解。
絕望如同污濁的下水道水流,無聲地灌滿這個狹窄的鋼鐵牢籠。
時間失去刻度。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幾小時,也許只有幾剎那?;璩痢⊥?、冰冷、意識在無邊的黑暗和麻木的煎熬中漸漸沉淪。
就在意識即將被徹底拉入那冰冷的黑暗深淵、連光繭的薄壁都開始出現(xiàn)碎裂虛痕的瞬間——
“……柱子……塔……鑰匙……守住……別丟……柱子……”
一個極其模糊、嘶啞、卻帶著難以言喻的清晰感和穿透力的聲音片段!如同穿越了時空的塵埃和渾濁水流,極其突兀地、強行撞入了夏樹瀕臨崩潰的意識深淵!
不是幻聽!
奶奶的聲音!語調(diào)干澀嘶啞,是那種風燭殘年老人的嗓音,卻詭異地蘊含著一股無比堅定的、如同磐石山岳般沉穩(wěn)厚重的守護意志!每一個字都如同帶著銹跡的沉重鐵釘,狠狠釘進他的靈魂!
“塔”?“鑰匙”?“柱子”?
夏樹如同被無形的閃電擊中!全身猛地劇烈一震!蜷縮的身體瞬間繃直!后背重重撞在銹蝕的鋼筋格網(wǎng)上!粗劣的焊點硌開背上新添的擦傷!劇痛讓他瞬間吸氣,意識卻被這突如其來的囈語強行拽離泥沼!
塔!塔?!奶奶清醒時預(yù)知危險扶住他的那次,也是喊“柱子……別歪了……”!
“柱子”……柱……支撐之基?塔?!
康寧療養(yǎng)院那扭曲的哥特式塔樓?城南那座早已廢棄的、爬滿藤蔓的無線電發(fā)射塔?還是……更古老的什么?
光繭!奶奶靈魂深處那個被金色光繭包裹的秘密!她在指引?!即使在靈魂最深沉的混沌中,光繭的力量也傳遞出了信息?!
巨大的震撼混合著無法言喻的激動如同電流般竄遍他枯竭的神經(jīng)!那股深植靈魂深處的、為奶奶尋找真相的執(zhí)念如同瀕死的心臟重新注入強心劑,爆發(fā)出微弱卻不容置疑的力量!他顧不上身體撕扯的劇痛,猛地掙扎著跪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