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92章 山鬼訴冤屈（第1頁）

黑暗。冰冷。粘稠。

意識(shí)如同沉在萬米深的海溝底部，被萬噸重壓碾得支離破碎。每一次試圖凝聚的念頭，都牽扯著靈魂深處冰裂般的劇痛。耳邊是永不停歇的嗚咽風(fēng)聲，裹挾著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和腐臭，還有……一種更深沉、更令人絕望的……巖石在永恒擠壓中發(fā)出的、細(xì)微到幾乎無法察覺的呻吟。

夏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也許是幾分鐘，也許是永恒。他掙扎著，用盡最后一絲殘存的意志，撬開了沉重的眼皮。

視野里一片模糊的血紅。他發(fā)現(xiàn)自己正以一種極其扭曲的姿勢(shì)，半嵌在冰冷粗糙、布滿粘稠暗紅苔蘚的巖石縫隙里。身體像是被拆散了又重新胡亂拼湊起來的破布娃娃，每一寸骨頭都在哀嚎，每一塊肌肉都在痙攣。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牽扯著胸腔深處撕裂般的劇痛，喉嚨里堵滿了鐵銹和內(nèi)臟碎片的腥甜。

他艱難地轉(zhuǎn)動(dòng)眼珠，看向自己剛才強(qiáng)行催動(dòng)引渡官權(quán)限、放逐厲鬼的方向。

巨大的山體裂縫依舊如同地獄巨獸張開的猙獰口器，邊緣流淌著暗紅粘稠、如同膿血般的污穢液體。裂縫深處翻滾著令人心悸的黑暗，那股龐大、冰冷、如同亙古冰川般碾碎一切的鎮(zhèn)壓意志并未消失，反而因?yàn)閯倓偼淌闪艘粋€(gè)強(qiáng)大的“闖入者”而變得更加凝實(shí)、更加……饑餓。

而在那裂縫下方不遠(yuǎn)處的陡峭巖壁上，那個(gè)由厲鬼殘軀怨念精粹和山體污血共同侵蝕出的巨大猩紅印記——“孟”字，正如同剛剛用滾燙烙鐵烙上去一般，散發(fā)著刺目的血光！那扭曲的筆畫邊緣，粘稠的暗紅液體還在不斷向下流淌，如同永不干涸的血淚，將下方嶙峋的黑色石刺染得更加猙獰。印記深處，那股被強(qiáng)行烙印下的、屬于孟婆氏侍女的冰冷氣息，如同附骨之蛆，絲絲縷縷地滲透出來，與整座山彌漫的絕望死氣糾纏、對(duì)抗，卻又詭異地融合在一起。

夏樹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這印記……是標(biāo)記？是挑釁？還是某種更可怕的……坐標(biāo)？孟婆氏的力量，竟然能如此深入地滲透進(jìn)這座傳說中鎮(zhèn)壓萬鬼的絕地？！她們到底想干什么？

就在這時(shí)！

“嗚……”

一聲極其微弱、卻清晰無比的嗚咽聲，如同瀕死小獸的哀鳴，毫無征兆地鉆入夏樹的耳中。聲音的來源……并非來自那巨大的山體裂縫，也不是來自下方翻騰的血霧深淵。

而是……來自他身下！

來自他此刻半嵌著的、這條狹窄巖石縫隙的……深處！

夏樹渾身汗毛瞬間倒豎！他猛地低頭，瞳孔因劇痛和驚駭而急劇收縮！

就在他身體緊貼著的、冰冷粗糙的巖石縫隙底部，在那層厚厚的、散發(fā)著濃烈血腥腐臭的暗紅苔蘚之下……赫然……嵌著一張臉！

一張極其模糊、仿佛由巖石本身紋理扭曲形成的……人臉！

這張臉的五官輪廓極其淺淡，像是被風(fēng)化了億萬年的古老巖畫，只有大致的凹陷和凸起。它沒有眼睛，只有兩個(gè)深不見底、如同通向地獄的漆黑孔洞。嘴巴的位置是一條細(xì)長的、向下彎曲的裂痕，此刻正微微開合著，發(fā)出那如同嗚咽風(fēng)聲般的微弱哀鳴。

更讓夏樹頭皮炸裂的是，這張巖石人臉周圍的巖壁……正在極其緩慢地……蠕動(dòng)！如同沉睡的巨獸皮膚下肌肉的輕微抽搐！每一次蠕動(dòng)，都伴隨著巖石摩擦擠壓的、令人牙酸的“咯吱”聲，以及那面孔裂痕中溢出的、更加濃郁刺鼻的腐血?dú)馕叮?/p>

這根本不是普通的巖石！這整條縫隙……這整片區(qū)域的山體……都是“活”的！或者說，是被某種巨大到難以想象的、與山體怨念融為一體的……山鬼的一部分！

夏樹的心臟幾乎要跳出喉嚨！他猛地想掙扎后退，但身體早已透支到極限，連抬起一根手指都無比艱難！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張巖石面孔上那條細(xì)長的嘴巴裂痕越張?jiān)酱螅还筛訚饬?、帶著?qiáng)烈精神沖擊的怨毒意念，如同無形的毒針，狠狠刺入他本就瀕臨崩潰的識(shí)海！

“恨……恨啊……”

不是聲音，是直接烙印在靈魂深處的意念碎片！充滿了無盡的痛苦、絕望，以及一種……被徹底背叛、被徹底遺忘的滔天怨毒！

“……家……我的家……”

“……樹……水……鳥……都死了……”

“……他們……挖……燒……砍……”

“……痛……好痛……”

“……石頭……壓著我……永遠(yuǎn)……”

無數(shù)破碎混亂、飽含極致負(fù)面情緒的意念碎片，如同決堤的洪水，瘋狂沖擊著夏樹的意識(shí)！他仿佛瞬間被拖入了另一個(gè)維度——眼前不再是血腥地獄般的山景，而是飛速閃過的、如同褪色老電影般的殘酷畫面：郁郁蔥蔥的原始山林被粗暴的機(jī)械推平，參天古木在烈火中哀嚎傾倒，清澈的溪流被染成污濁的墨色，無數(shù)鳥獸的尸體在泥濘中腐爛……最終，畫面定格在一片被徹底掏空、只剩下裸露巖石和巨大礦坑的死亡之地！而在這片死地的核心，一股龐大、粘稠、由無數(shù)動(dòng)植物臨死前的痛苦和怨恨凝聚成的怨念洪流，被強(qiáng)行打入地脈深處，與地殼的巖石痛苦地融合、扭曲……最終，在漫長歲月的擠壓和絕望中，誕生了眼前這頭與山體同化、只剩下無邊怨毒的……山鬼！

它的執(zhí)念……并非復(fù)仇！而是……組止！阻止那些毀滅它家園、將它打入這永恒痛苦深淵的……人類！阻止他們繼續(xù)破壞！哪怕它自己早已被鎮(zhèn)壓、被遺忘、被扭曲得面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