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光霧如同粘稠的液態(tài)氮,裹挾著刺骨的規(guī)則寒意,從四面八方擠壓而來。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刀片,冰冷的空氣切割著肺葉,帶出鐵銹味的血腥氣。夏樹的腳掌踏在黑曜石地磚上,鞋底與石面接觸的瞬間發(fā)出細微的“滋滋”聲——那是熔巖余燼與死亡規(guī)則對沖的湮滅聲。
楚瑤的手在他掌心微微顫抖。她的指尖冰涼,掌心卻殘留著一絲溫熱的濕潤——是血。青銅碎片烙印在她心口的裂紋已經(jīng)蔓延至鎖骨下方,邊緣滲出的不再是暗綠色死氣,而是一種帶著微弱青芒的血珠。她的步伐踉蹌,卻固執(zhí)地與他十指相扣,不肯落后半步。
前方,灰白光霧最濃稠處,那本懸浮在空中的生死簿投影正緩緩旋轉。墨玉質(zhì)地的書頁上流淌著暗沉星屑,每一粒星屑都是一個被規(guī)則束縛的名字。書頁此刻翻開的,正是那頁記載著夏樹死亡預言的篇章——畫面中他的身體正在寸寸崩解,下方朱砂批注的“湮滅倒計時”觸目驚心。
但此刻,夏樹的目光卻死死釘在書頁邊緣——那行被熔巖燒穿的焦黑孔洞旁,隱約浮現(xiàn)的銀色篆文正在緩緩消散:“愿力非外求,自心即源泉”。
“咳……”楚瑤突然劇烈咳嗽起來,一口暗紅色的血沫噴在灰白霧氣中,瞬間凝結成細小的冰晶墜落。她的手指在夏樹掌心猛地收緊,指甲幾乎掐進他的皮肉,“……那行字……在變淡……”
夏樹心頭一凜。他引渡印深處剛剛重燃的那縷力量正在與周遭的死亡規(guī)則激烈對沖,視野邊緣已經(jīng)泛起缺氧般的黑斑。但他清晰地看到——隨著銀色篆文的淡化,書頁上他的死亡預言畫面正在變得更加清晰、更加……不可逆轉!
時間不多了。不是指生死簿上預言的一日魂壽,而是指……這行揭示真相的篆文即將消失的緊迫!
“回憶……”夏樹突然嘶啞道。他沾滿血污的手指與楚瑤緊扣,引渡印深處那縷新生的力量順著相連的肢體傳遞過去,“……我們共同的……那些……”
他沒說完,但楚瑤瞬間明白了他的意圖。她灰敗的臉上閃過一絲恍然,隨即閉上眼睛。睫毛在霧氣中凝結出細小的霜花,嘴角卻微微揚起一個近乎溫柔的弧度。
嗡——
一股極其微弱的共鳴在兩人相握的手掌間蕩漾開來。不是能量的傳遞,而是某種更深層的、屬于靈魂頻率的……諧振。
夏樹也閉上了眼。引渡印的力量不再外放,而是如同最精密的探針,順著楚瑤傳遞來的共鳴頻率,逆流而上,刺入記憶長河中最溫暖的渦流——
逼仄的閣樓里,白發(fā)蒼蒼的老人握著他稚嫩的手,在黃符紙上勾勒出第一道鎮(zhèn)魂紋。朱砂混著指尖血,在紙上洇開成歪扭的曲線。老人布滿老繭的拇指擦去他額頭的汗珠,沙啞的嗓音里帶著罕見的溫和:“紋走龍蛇,心要靜……引渡一脈的符,畫的是生死之間的路……”
夏樹的身體猛地一顫。這段深埋的記憶早已被歲月塵封,此刻卻鮮活如昨。更令他震顫的是,隨著記憶的復蘇,他引渡印深處那縷新生的力量竟然……微微漲大了一絲!就像干涸的河床滲出了第一滴泉水。
緊接著,第二個畫面洶涌而來——
醫(yī)學院的解剖室里,凌晨三點的燈光慘白。他趴在解剖臺上昏昏欲睡,額頭突然被什么冰涼的東西抵住。抬頭看見楚瑤面無表情的臉,和遞到眼前的咖啡杯?!昂攘恕!彼穆曇粢琅f冷硬,但杯口氤氳的熱氣卻模糊了她眼底的疲憊,“后天考試,你死了誰給我補針灸課?”
記憶中的咖啡苦得令人發(fā)指。但此刻回憶起來,舌尖泛起的卻是某種難以言喻的……回甘。引渡印的力量又漲了一分,龜裂的烙印邊緣,一絲微不可察的金光悄然閃過。
第三個畫面接踵而至——
便利店暖黃的燈光下,王胖子油膩的胖臉擠滿視野。這貨嘴里塞滿關東煮,含混不清地嘟囔:“你小子又偷吃我烤腸!”說著卻把最后一串魚丸硬塞進他手里。玻璃門外暴雨如注,胖子轉身沖進雨幕的背影被水汽模糊,只有那句“記得給我留倆肉包”混著雨聲飄來……
“呃!”夏樹突然悶哼一聲,引渡印深處被封印的熔巖核心劇烈震顫起來。王胖子殘魂的暴戾意志在這段記憶沖擊下竟出現(xiàn)了短暫的凝滯,熔巖血焰中浮出一張模糊的、帶著油膩笑容的臉。
更多的記憶碎片如同決堤的洪水,從兩人相連的識海通道中奔涌而過——
楚瑤第一次叫他全名時微紅的耳尖;王胖子偷偷往他書包里塞黃碟時擠眉弄眼的猥瑣;奶奶臨終前按在他眉心的那枚銅錢殘留的余溫;甚至安雅蜷縮在他懷里時,小手無意識揪住他衣角的力道……
每一個片段都微不足道。每一幀畫面都平凡至極。但此刻,這些記憶卻如同被某種奇異的力量淬煉、提純,化作一縷縷純凈的金色光絲,在兩人靈魂共鳴處交織、纏繞。
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