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氏說罷,側房的門簾先是打起一條縫,然后一個小小的身影走了出來。
小兒扎著總角,垂頭脅肩,雙手斂在身前,不走到陸銘川跟前,隔著一段距離,并足立住,一副畏畏縮縮的樣子。
陸銘川眉頭蹙起,這孩子怎的被養(yǎng)成這樣?
小兒喚陸崇,是陸銘川同亡妻僅有的一子,他被貶謫到地方時陸崇還小。
兩年過去,現(xiàn)如今已有五、六歲之齡。
陸銘川當著母親的面不好多說什么,可心頭實在高興不起來,就是溪姐兒那個時候也沒這樣。
當年二哥二嫂遇難,遺下溪姐兒,那丫頭常往上房跑,陸老夫人喜歡小輩在跟前,便將她放到身邊教養(yǎng)。
那會兒他母親除了背后刻薄幾句,并未多管。
陸銘川離京之前,孩子一直跟在他身邊,外放后,孩子便放到了他母親曹氏屋里。
老婦人日常就是早起念經,然后歪靠著讓丫鬟垂肩捏腿,再不就是閉眼假寐。
陸崇一個幾歲小兒,正是天性活潑好頑的時候,卻被關在屋子里隨曹老夫人坐臥。
她念經,小兒便在側屋謄抄經書,她閉眼假寐,小兒仍在謄寫經書。只有曹老夫人在內園游轉,陸崇才能到外面走一走。
偏院的丫鬟、婆子們得了命令,對陸崇看管甚嚴,連院門也不讓他出。
別說一孩子,就是大人也受不住這樣壓抑的日子,久而久之,孩子的話越來越少,眼中的光也沒了,沒有這個年紀該有的鮮活,反呈出衰郁之氣。
“兒子既然已回,便把崇哥兒接回我屋里,免擾母親清靜。”陸銘川說道。
“這孩子還好,是個不響的,也不吵鬧,正合我心,畢竟是你的兒,你要帶走我也不說什么,只是……”曹氏頓了頓,又道,“崇兒可是大房的獨苗,日后指著他續(xù)香火,莫讓他往上房去,自小便要教他親疏遠近。”
“溪兒那丫頭我是管不了,再者她總歸要嫁出去的,我也懶得管,但崇兒不一樣,那邊再風光,陸銘章權力再大,也是個無后的,別看現(xiàn)在府里以他們母子為首?!?/p>
曹氏嘴角揚起一抹淺笑,繼續(xù)道:“這府里的一切最后還不是盡歸咱們?!?/p>
說罷,見自己兒子沒有反應,聲音陡然變厲:“我說的你可有聽進去?”
陸銘川仍是不作聲,過了幾息,終于開口:“母親這個年紀還是保重身子,別的事情不必操心,這府里有我和兄長,日后兄長有后,大房自有人掌家,兄長若是無后,崇哥兒就是兄長的孩子?!?/p>
曹老夫人一聽,氣得釵珠亂顫,兩眼瞪視:“你這逆子,生來氣我的不是?!崇兒是我的親孫,你敢把他送給陸銘章!”
“陸府重振全仰仗大哥,沒有大哥運籌,哪有咱們如今的尊榮,母親莫做那起子薄性寡義之人,叫人寒了心。”
“你……你……”曹氏一手撫胸,一手顫抖,點著虛空。
曹老夫人畢竟是陸銘川的生母,也擔心將她氣出個好歹,于是緩下語調:“兄長還年輕,總會娶妻生子,不會后繼無人,母親更不必擔心崇哥兒被人搶了去?!?/p>
陸銘川不說這話還好,一說之下,曹氏更加生氣,將手邊的茶盞揮落在地。
“滾,滾,遲早被你氣死?!?/p>
陸銘川向上告退,帶著兒子出了屋室。
……
掌燈時分,戴纓依舊如往常那樣,到上房陪同陸老夫人吃晚飯,飯罷,下人們收拾了桌面,戴纓又閑坐了一會兒,同老夫人絮說了些話,見時候不早,便起身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