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萬蠱淵黑霧的剎那,劉源腰間的鎮(zhèn)靈佩突然燙得驚人,玉佩上的云紋如活過來般亮起瑩白微光,將纏上腳踝的黑霧驅散成細碎的光點,像撒了把淬了月光的星子在腳邊。這枚玉佩是林清寒臨行前交給他的,據(jù)說能鎮(zhèn)壓邪祟,此刻在黑霧中卻顯得杯水車薪——周圍的黑霧如同有生命的潮水,退去后又立刻涌來,帶著股腐臭的甜腥,吸入肺腑時,喉嚨里像卡著團燒紅的棉絮。
“這霧能蝕靈力?!卑⑿U的聲音帶著警惕,骨刀在身前劃出半圈銀弧,刀刃切開的黑霧里,竟飄出無數(shù)針尖大小的黑蟲,落地時化作縷縷焦灰,空氣中頓時彌漫開股頭發(fā)燒焦的味道。通感中,劉源清晰地“看”到那些蟲子正試圖鉆進她的袖口,卻被她腕間的血契紅痕燙得紛紛墜落,蟲尸在地上積成層薄薄的黑灰,被兩人的腳步碾成齏粉。
兩人的手不自覺握得更緊。紅線與紅痕相觸的地方,騰起淡淡的金霧,將周圍的黑霧逼退三尺。這是通感以來,血蠱印與山民血脈第一次產生如此強烈的共鳴,像兩團在寒風中搖曳的星火,終于匯成了簇穩(wěn)定的火苗。劉源能“感”到阿蠻掌心的溫度,比他的體溫稍高些,帶著常年握刀磨出的薄繭;阿蠻則“聞”到了他身上的藥草香,那是在石寨藥浴時染上的氣息,混著血珠的溫熱,意外地讓人安心。
深入黑霧半里后,眼前的景象開始扭曲。原本猙獰的巖石幻化成青城山的青石階,階邊的松柏上還掛著未化的積雪,林清寒的聲音順著風飄來,帶著焦急的哭腔:“劉源!快來救我!寒焰焚天失控了——”
劉源的腳步猛地頓住,鎮(zhèn)靈佩的暖意瞬間被刺骨的寒意取代。他仿佛又看到師姐渾身是血地倒在他面前,離火靈力在她體內炸開的灼痛感,此刻竟清晰地傳回四肢百骸——左臂的舊傷突突作痛,喉嚨里泛起腥甜,像又被血煞壇的毒煙嗆到?;孟笾械牧智搴е直垓榭s在石階上,腕間的黑紋蔓延到了手肘,師姐的生命就像風中燭火飄忽不定。
“別信!”阿蠻的骨刀突然劈向他身側,刀刃斬在“石階”上,幻景如玻璃般碎裂,露出后面蠕動的黑色藤蔓。那些藤蔓上長著密密麻麻的吸盤,正貪婪地吮吸著空氣中的靈力,被刀光斬斷的截面處,滲出粘稠的黑血,發(fā)出“滋滋”的聲響。她的掌心沁出冷汗,通感中“看”到劉源的意識正在被幻象拉扯,那些屬于他和林清寒的記憶碎片,正像淬了毒的針,刺向他的魂魄,“這是萬魂絕命蠱在勾你的執(zhí)念!它在模仿你最在乎的人!”
劉源猛地回神,掌心的血珠爆發(fā)出強光。紅光穿透黑霧,照出周圍林立的枯骨——那些都是前來看守封印的山民,尸骨上還纏著未散盡的黑霧,眼眶里跳動著幽藍的鬼火。他剛才差點踩著的“石階”,竟是具巨大的蛇骨,肋骨間還卡著半截山民的彎刀,刀身刻著的圖騰與阿蠻骨刀上的一模一樣,顯然是她的族人。
“你的師姐在石寨好好的。”阿蠻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通感中涌入她的草木感知,將林清寒此刻的景象清晰地“映”在他腦海里——竹樓窗下,林清寒正就著晨光擦拭離火玉,腕間的黑紋已淡去不少,嘴角還帶著淺淺的笑意,老藥婆端著藥碗走進屋時,她還側頭說了句什么,眉眼彎彎的樣子,是劉源從未見過的柔和。
這畫面像盆冷水澆醒了劉源。他深吸一口氣,鎮(zhèn)靈佩的溫潤順著血脈蔓延,壓下翻涌的情緒:“是我失態(tài)了?!彼词治兆“⑿U的手腕,血契紅痕的金光更盛,“謝謝你?!?/p>
阿蠻卻突然轉身,骨刀劈向他身后的黑霧。隨著一聲凄厲的尖嘯,黑霧凝聚成個模糊的人影,竟長著與阿石一模一樣的臉,粗布衣衫上還沾著石寨的泥土,正伸著手要去抓她的辮梢:“阿蠻,跟我走,石寨著火了——”
“滾開!”阿蠻的聲音帶著顫抖,握刀的手卻穩(wěn)如磐石。刀刃穿過幻影的瞬間,她清晰地“聞”到了萬魂絕命蠱特有的腥氣,與阿石化作黑蝶時殘留的草木清香截然不同。通感中,劉源的紅線及時纏上她的手腕,帶著滾燙的暖意,像在說“我在這里”。她能“感”到他指尖的微顫,那是擔心,不是憐憫,這細微的差別讓她緊繃的脊背稍稍放松。
幻影在刀光中潰散,露出后面的鎮(zhèn)魂碑林。數(shù)十塊石碑在黑霧中矗立,最高的有三人合抱那么粗,最矮的僅及膝蓋,顯然是不同年代所立。碑身刻滿了山民的名字,大多已被煞氣侵蝕得模糊不清,只有最新的那塊還能辨認出一些筆跡,筆畫深而有力——那是她父親失蹤前刻下的。最中央的無字碑頂端,正泛著與血珠同源的紅光,碑石周圍的黑霧自動繞開,形成個直徑丈許的真空地帶。
阿蠻的草木感知突然劇烈震顫,她“聽”到碑石深處傳來心跳般的搏動,與自己的血脈隱隱共鳴,像隔著時空的呼喚。她走到刻著“阿父”的石碑前,指尖撫過那些縈繞著黑霧刻痕,通感中突然涌入段模糊的記憶:年幼的她坐在父親肩頭,看著他在碑石上刻字,刀鋒落下時,他說“阿蠻以后也要守好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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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鎮(zhèn)魂臺的機關在呼應骨片?!眲⒃磸膽阎腥〕鲆饭牵瞧萌龑佑筒夹⌒陌?,一離開布包,就化作道流光射向無字碑。碑身的凹槽發(fā)出咔噠輕響,像是鑰匙插進了鎖孔,周圍的石碑紛紛震顫,碑頂?shù)姆e雪簌簌落下,在黑霧中揚起細小的白塵。
碑林突然劇烈震動,石碑上的名字紛紛亮起紅光,在黑霧中連成復雜的陣法。阿蠻的瞳孔驟縮,通感中“看”到陣法的節(jié)點處,正趴著無數(shù)被煞氣侵蝕的毒蟲,它們的口器不斷啃噬著碑石,試圖破壞封印。那些蟲子通體漆黑,長著三對翅膀,尾部的毒針泛著幽藍的光,正是山民傳說中能鉆進人骨髓的“噬靈蠱”。
“這些是‘噬靈蠱’,以靈力為食。”阿蠻的彎刀劃破指尖,將血珠滴在骨刀上。鮮血接觸刀刃的瞬間,刀身騰起層淡綠的光霧,帶著草木的清香,“我的血能暫時逼退它們,你趁機去啟動機關?!彼穆曇衾飵е蝗葜靡傻拿羁谖牵瑓s在通感中悄悄“遞”過來一絲擔憂——她能“感”到劉源的血珠之力還不穩(wěn)定,怕他應付不來機關的反噬。
劉源點頭,紅線在他周身織成防護網(wǎng),徑直沖向無字碑。當他的手觸到碑身的剎那,無數(shù)記憶碎片突然涌入腦海——那是歷代守護者的畫面:有位白發(fā)老者用身體擋住煞氣,直至化作石像;有個少年將血脈注入碑石,讓黯淡的紅光重燃;有對母女在臨終前,將引路骨交給躲在石縫里的孩童……這些畫面與阿蠻的通感交織,讓他瞬間明白了機關的運轉之法,仿佛親手操作過千百次。
“左三圈,右兩圈,最后向上推!”阿蠻的聲音帶著喘息,她已被噬靈蠱圍在中央,骨刀的血光正在減弱。通感中,劉源清晰地“感”到蠱蟲啃噬她皮肉的痛感,像細密的針在扎自己的心口——她的左臂被毒針劃傷,傳來麻痹的癢意;后背的舊傷在激戰(zhàn)中裂開,血腥味混著草木香飄入鼻腔。這些感知如此真實,讓他幾乎以為是自己在受傷。
他不再猶豫,依著記憶轉動機關。無字碑發(fā)出沉悶的轟鳴,碑頂裂開道縫隙,露出里面的凹槽,形狀與巫祝留下的另外兩枚骨片完全吻合。就在此時,黑霧突然變得粘稠如墨,嘶吼聲從深淵傳來,帶著毀天滅地的憤怒,震得劉源氣血翻涌,鎮(zhèn)靈佩的光芒都黯淡了幾分。
“快!它要破封了!”阿蠻的聲音帶著急顫,她的草木感知“看”到黑霧深處,無數(shù)只眼睛正在睜開,那是被煞氣同化的妖獸,正朝著碑林狂奔而來。最前面的是頭體型龐大的黑熊,皮毛已被煞氣染成墨色,獠牙上掛著未消化的殘骨,每一步都讓地面震顫。
劉源立刻將另外兩枚骨片嵌入凹槽。三枚骨片合璧的瞬間,鎮(zhèn)魂碑林爆發(fā)出刺眼的金光,將黑霧撕開道巨大的口子。碑石上的名字化作金色的符文,在半空中組成道巨大的屏障,將涌來的妖獸擋在外面。黑熊一頭撞在屏障上,發(fā)出聲凄厲的哀嚎,龐大的身軀在金光中迅速消融,化作縷縷黑煙。
阿蠻趁機沖出蠱群,撲到劉源身邊時,兩人的通感突然達到前所未有的強度。他們“看”到了彼此最深的恐懼——劉源害怕再次失去師姐,那些記憶像烙印刻在靈魂深處;阿蠻恐懼石寨的悲劇重演,火海中阿石的慘叫聲總在午夜回響。但他們也“看”到了彼此最堅定的信念——劉源握緊鎮(zhèn)靈佩時的決心,要讓所有犧牲都有意義;阿蠻撫摸骨刀吊墜時的溫柔,要守護好僅存的族人。
“還沒完。”劉源望著金光屏障外瘋狂撞擊的妖獸,血珠在他掌心亮得驚人,幾乎要掙脫他的掌控,“這只是外層封印,真正的陣眼在碑林下面?!蓖ǜ兄?,他“聽”到了地底傳來的心跳聲,比剛才更加清晰,帶著股令人心悸的力量。
阿蠻的草木感知順著地面延伸,“聽”到了地底傳來的靈力流動,像條巨大的血脈,連接著萬蠱淵的最深處。那些流動的靈力中,混雜著無數(shù)冤魂的哀嚎,與嘶吼交織在一起,形成令人毛骨悚然的交響曲。她的指尖與劉源的紅線相觸,突然笑了,眼底的傲氣里多了絲自己都未察覺的柔軟:“那就下去看看?!?/p>
換作從前,她絕不會如此輕易地依賴別人。石寨的規(guī)矩教會她,靠山山會倒,靠人人會跑,唯有自己的刀最可靠??纱丝涛罩鴦⒃吹氖郑惺苤ǜ兄袀鱽淼膱远ㄒ饽?,她竟莫名地覺得安心。就像迷路的旅人找到了同伴,漂泊的船終于有了錨,這種陌生的情愫像藤蔓悄悄滋長,纏繞著她的心臟。
金光屏障外,黑霧翻涌得愈發(fā)劇烈,嘶吼震得碑石嗡嗡作響,有些年代久遠的石碑已經(jīng)開始出現(xiàn)裂痕。但碑林中央,緊握的雙手與交織的紅痕,卻比任何屏障都要堅固。通感中,兩個獨立的靈魂正在靠近,像兩滴匯入同片江海的水珠,帶著各自的傷痕與勇氣,準備迎接最深處的挑戰(zhàn)。
無字碑的底部緩緩裂開,露出通往地底的階梯。階梯由青灰色的巖石砌成,每級臺階上都刻著與血契紅痕相同的圖騰,在金光中泛著溫暖的光,像無數(shù)雙眼睛在注視著他們。劉源與阿蠻相視一眼,同時邁步向下,紅線與骨刀的影子在壁上交織。
階梯盡頭的黑暗中,隱約傳來鎖鏈拖動的聲響,沉重而緩慢,像是有什么被囚禁了千年的東西,正在緩緩蘇醒。通感中,兩人的心跳漸漸同步,帶著一往無前的決絕,踏入了那片更深沉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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