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正的嗤笑和“鬼見愁”的惡名,如同冰水潑面,卻未能澆熄趙小滿心頭那簇因鹽霜而燃起的火苗,反而激發(fā)出一種更為執(zhí)拗的冷靜。他們越是否定,她越是要看清楚,那絕地之下,是否真的全無生機。
沒有工具,沒有知識,但她有眼睛,有雙手,還有一片能長出莊稼的沙地作為底氣。她決定,用自己能想到的最笨、也是最直接的方法去試探——**水**。
既然鹽煞能泛上來,那能不能用水把它沖走?
這個念頭簡單到近乎天真,卻成了眼下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行動在絕密中進行。她選擇了一天中最炎熱的正午,這個時辰,連最耐旱的蟲子都躲了起來,屯里更無人會靠近這片被詛咒的“鬼見愁”。
目標是一小塊不足一平米的鹽堿地,地勢相對低洼,方便聚水。
第一步是引水。最近的活水是那條幾乎斷流、只剩泥濘濕氣的小溪溝,距離這片“鬼見愁”有近百米。沒有桶,沒有瓢。
趙小滿沉默地拿起她最趁手的“工具”——那個邊緣磕碰出缺口的破陶盆。她一次次往返于溪溝和實驗地之間,赤腳踩在滾燙的碎石和枯草上,每一步都像在刀尖上行走。陶盆沉重,每次只能舀起少半盆渾黃的泥水,小心地捧著,竭力保持平穩(wěn),減少潑灑。汗水迷了眼睛,腰背酸痛欲裂,但她只是反復(fù)機械地重復(fù)著這個動作。
一盆,兩盆,十盆……數(shù)十盆。
直到那塊選定的土地表面,終于積起了一層薄薄的、渾濁的水洼。水滲得極慢,那板結(jié)的土層如同頑固的老龜殼,抗拒著水分的浸潤。
第二步,是等待和觀察。她蹲在灼熱的陽光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汪渾水。水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慢下降,最終完全消失,只留下一片被浸濕的深色泥濘。
她立刻用手指去摳挖濕潤的泥土。
觸感依舊粘重板結(jié),但表層似乎稍微軟化了一點點。她刮起一點濕泥再次品嘗——咸澀味似乎……淡了那么一絲?極其微弱,幾乎像是錯覺。
希望的火花倏地亮起!
或許,真的有用?但需要更多的水,更徹底的浸泡,還需要把溶解了鹽分的咸水排出去!否則水一干,鹽分又會重新泛上來!
排水需要溝渠。
她看向手中唯一的“挖掘工具”——那塊邊緣相對薄銳的石片。又看了看腳下堅硬如鐵、摻雜著碎石塊的鹽堿地。
沒有絲毫猶豫。
她跪在滾燙的地上,彎下腰,將石片尖銳的一端對準濕泥邊緣,用全身的重量壓下去,開始刮、撬、挖!
“嘎吱——”石片與板結(jié)土摩擦,發(fā)出令人牙酸的澀響,進展緩慢得令人絕望。每挖開一點點,都需要耗費巨大的力氣。細小的碎石鑲嵌在土層中,頑固地抵抗著。石片很快變得燙手,邊緣也開始崩裂。
手掌與粗糙的石片不斷摩擦,很快,水泡被磨破,血泡又起來,再磨破……掌心一片血肉模糊,每用力一下都鉆心地疼。汗水、血水混著泥灰,黏膩地沾在石片柄和她的手上。
她咬緊牙關(guān),下頜繃出堅硬的線條,一聲不吭,只是重復(fù)著挖掘的動作。目光死死盯著那道逐漸延伸的、淺得可憐的細溝。
這不是溝,這更像是一道用血肉在頑鐵上刻出的傷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