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182章 懸賞開渠（第1頁）

絕望如同毒辣的日頭，炙烤著趙家屯的每一寸土地，也炙烤著每個(gè)人的心。男人們的械斗愈演愈烈，溪邊日日見血，卻爭不來幾滴救命水。女戶們的田地已徹底淪為焦土，哀鴻遍野。

立身堂院內(nèi)，氣氛同樣凝重。雖有“嘉禾匾”高懸，卻照不亮眼前這幾乎必死的困局。婦人們聚在一起，臉上不再是育苗成功時(shí)的喜悅，而是被干旱和無力感侵蝕后的麻木與絕望。

“難道……真就沒辦法了？等著渴死、餓死？”張寡婦的聲音干澀嘶啞。

王二嬸長嘆一聲，滿是皺紋的臉擰成一團(tuán)：“老天要收人，能有啥辦法……除非能把老鴉嶺那邊的水引過來……”

老鴉嶺！這三個(gè)字讓所有人心中一顫，隨即又陷入更深的沉默。老鴉嶺在趙家屯上游十里之外，地勢險(xiǎn)峻，中間還隔著好幾道山梁深溝。引水？談何容易！那是幾代人都沒敢想、更沒敢干的事。需要的人力、物力、財(cái)力，對于一個(gè)小小村落而言，無異于癡人說夢。更何況，如今大家連飯都快吃不上了，誰還有力氣去開山辟土？

一片死寂中，趙小滿卻猛地抬起了頭。她的目光越過低矮的土墻，投向遠(yuǎn)方老鴉嶺模糊的輪廓，眼中燃燒起一種近乎瘋狂的光芒。

“辦法，是人想出來的?；盥?，是人闖出來的！”她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決絕，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轉(zhuǎn)身快步走進(jìn)屋里，片刻后，捧出了那本已被翻得卷邊發(fā)毛的《大永律例》和祖父那本厚厚的筆記。她小心翼翼地?cái)傞_筆記，指著一頁繪有簡陋山川地形、標(biāo)注著密密麻麻小字的泛黃紙張。

“你們看，”她的指尖點(diǎn)在地圖上一處標(biāo)記，“這是我祖父早年勘驗(yàn)地形時(shí)隨手記下的。他曾推測，老鴉嶺北麓有一道暗河，水量豐沛，只是深埋地下，出口在鄰縣境內(nèi)。若能從嶺腰處開鑿渠口，再打通‘鷹嘴巖’、‘臥牛坡’、‘三道坎’這三處最窄的山梁，利用地勢高差，完全有可能將水引到咱們趙家屯，甚至灌溉下游更多田地！”

婦人們圍攏過來，看著那復(fù)雜的地形圖和拗口的標(biāo)注，大多一臉茫然。開山？鑿渠？這聽起來像是縣衙老爺才該考慮的大事。

“這……這得多少人來干??？咱們哪來的錢糧？”劉氏顫聲問道，覺得小滿是不是被旱災(zāi)逼瘋了。

“錢糧沒有，但我們有糧！”趙小滿眼神銳利，“立身堂去年秋收和今春換回的糧食，加上咱們育出的豆苗若能及時(shí)栽種收獲，湊出**一百石**雜糧，不成問題！”

“一百石？！”眾人倒吸一口涼氣。這是立身堂眼下全部的家底，是她們熬過冬春的命根子！

“對，一百石！”趙小滿斬釘截鐵，“我們就用這一百石糧，作為**懸賞**！”

她目光掃過一張張震驚的臉，聲音陡然提高，清晰無比地宣布：“我們立身堂，捐出存糧百石，**公開招募青壯，開鑿老鴉嶺水渠**！無論本屯外村，無論趙姓李姓，**凡應(yīng)募者，每日下工，按土石方量，當(dāng)場結(jié)算工酬——男女同工同酬！**”

“男女同工同酬？！”這句話比“捐糧百石”更讓眾人震驚！在這男人主導(dǎo)體力勞作的世道下，這簡直是石破天驚之論！

“沒錯(cuò)！”趙小滿毫無退縮，“力氣活，男人能干，咱們婦人未必就差多少！搬石運(yùn)土，燒水做飯，乃至勘測規(guī)劃，哪里不需要人？只要肯下力氣，就能換糧活命！這渠，是為所有人開的，自然也該讓所有人都有份出力氣、得活路！”

她越說越快，思路越發(fā)清晰澎湃：“眼下旱災(zāi)，家家斷糧，男人們有力氣械斗，難道就沒力氣為自己、為爹娘子女開一條活命的水渠嗎？我們出糧，他們出力，天經(jīng)地義！這比把力氣浪費(fèi)在搶那點(diǎn)泥湯子、打得頭破血流強(qiáng)上百倍！”

這番話說得眾人心潮起伏，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火苗。是啊，與其等死，與其內(nèi)斗，不如搏一把！

當(dāng)下，趙小滿讓人尋來一塊用火燎過的平整木板，又找出僅剩的一點(diǎn)鍋底灰兌水做成墨，用樹枝削尖了做筆。

她凝神屏息，依據(jù)祖父的筆記和自己的記憶，在木板上奮力勾畫起來。線條雖粗糙，卻清晰地標(biāo)出了老鴉嶺、暗河推測位置、三處需要打通的險(xiǎn)隘、以及引水渠的預(yù)設(shè)路線，最終蜿蜒連接至趙家屯和下游田地。

一幅簡陋卻目標(biāo)明確的

**“老鴉嶺引水渠勘略圖”**

，赫然呈現(xiàn)！

畫畢，趙小滿讓劉氏、張寡婦等幾人抬起這塊沉重的“懸賞令”，自己則深吸一口氣，率先走出了立身堂院子，向著屯子中央——那械斗正酣、也是人群最聚集的溪邊空地，大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