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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祠堂囚籠（第1頁）

趙小滿擲地有聲的“拼理”挑戰(zhàn)，如同在沸騰的油鍋里又投入一把猛火，將屯口這場因賣女逼婚引發(fā)的沖突，瞬間推向了另一個更尖銳、更關(guān)乎秩序根基的層面。

張屠戶被那句“拼輸了給你抵命”震得一時愣在原地，殺豬刀依舊舉著，但那股同歸于盡的瘋狂氣焰卻被一種基于蠻橫而非道理的虛弱所取代。他張了張嘴，想繼續(xù)咆哮他那套“天經(jīng)地義”，卻發(fā)現(xiàn)周遭鄉(xiāng)鄰的目光已然不同。那目光里，少了恐懼，多了審視，甚至隱隱帶著對他那套邏輯的懷疑。

然而，沒等趙小滿繼續(xù)“拼理”，也沒等張屠戶想出新的罵詞，新的“秩序”維護(hù)者已然聞訊趕來。

來的正是新任的里正（原里正已入獄）和幾位聞訊趕來的趙家族老。新任里正姓錢，原是屯里一個有些聲望的富戶，為人圓滑，最重“規(guī)矩”和“體面”，對立身堂這套“婦人當(dāng)家”、“自行其是”的做法早已心生不滿，只是礙于其救荒之功和官府的“嘉禾匾”暫且隱忍。而幾位族老，更是將“綱常倫理”視若性命，趙小滿當(dāng)街焚毀婚書、挑戰(zhàn)父權(quán)的行為，在他們看來簡直是十惡不赦、動搖宗族根基的忤逆之舉！

錢里正和族老們排開眾人，看到現(xiàn)場一片狼藉——破碎的花轎、未干的血跡、持刀的張屠戶、被眾人護(hù)在中央?yún)s毫無懼色的趙小滿，以及那群眼神憤怒、手握“兇器”的立身堂婦人——他們的臉色瞬間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反了！反了！真是反了天了！”一個須發(fā)皆白的族老跺著拐杖，氣得渾身發(fā)抖，“光天化日，持械斗毆，毀人姻緣，還有沒有王法！有沒有家規(guī)！”

錢里正強(qiáng)壓著火氣，先看向狀若瘋魔的張屠戶，厲聲道：“張老大！把刀放下！你想當(dāng)眾行兇嗎？！”

張屠戶見到里正和族老，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竟嚎啕大哭起來，顛倒黑白地哭訴：“里正老爺！族老們！你們要給我做主啊！我嫁閨女犯哪條王法了？趙小滿帶人砸了我的花轎，燒了我的婚書，還要鼓動人打死我?。∵@趙家屯還有沒有規(guī)矩了！”

錢里正眉頭緊鎖，又看向趙小滿，語氣嚴(yán)厲：“趙小滿！這又是怎么回事？你如今是越發(fā)能耐了！當(dāng)街焚毀婚書，聚眾鬧事，你想干什么？！”

趙小滿面無懼色，上前一步，將張屠戶如何逼女抵債、杏兒如何咬舌自盡、自己如何救人焚書之事清晰道來，最后朗聲道：“里正，族老，小女并非鬧事，實(shí)是救人！更是要拼一個道理！父權(quán)是否大過人命？賣女抵債是否真是天經(jīng)地義？”

“荒謬！”另一位族老猛地打斷她，臉色鐵青，“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古皆然！婚書豈是你說燒就燒的？張屠戶嫁女，縱有不是，也是他張家家事，自有家法族規(guī)處置！輪得到你一個外姓女子來當(dāng)街審判，動用私刑嗎？你眼里還有沒有尊卑長幼？還有沒有綱常倫理！”

“綱常倫理？”趙小滿冷笑，“若綱常倫理便是逼死親生女兒，那這綱常，不要也罷！”

“大膽！”錢里正終于勃然大怒，趙小滿這句話徹底觸犯了他的底線。他需要的不是真相，不是道理，而是穩(wěn)定，是服從，是維護(hù)這套固有的、便于管理的秩序。趙小滿的言行，已經(jīng)是對整個宗法秩序的公開挑釁！

“趙小滿！”錢里正聲色俱厲，“任你巧舌如簧，也改變不了你當(dāng)街焚書、聚眾毀物、挑釁尊長、擾亂綱常的事實(shí)！此風(fēng)絕不可長！若人人都似你這般，憑一己之見便肆意妄為，這趙家屯豈不亂了套？宗法何存？體統(tǒng)何在？！”

他根本不理會杏兒的死活和張屠戶的惡行，直接將所有罪名扣在了趙小滿頭上。

“今日，若不嚴(yán)懲于你，不足以正視聽！不足以儆效尤！”錢里正環(huán)視四周，看到族老們紛紛點(diǎn)頭附和，看到一些保守的屯民也露出深以為然的神色，心中更有底氣。

他深吸一口氣，拿出了里正的威嚴(yán)，宣布了對趙小滿的懲罰：“趙小滿，你言行無狀，屢犯鄉(xiāng)規(guī)，今日更犯下大錯！本里正與諸位族老議定，罰你入宗祠跪省三日！向列祖列宗懺悔你的罪過！好好思過，何謂尊卑，何謂綱常！”

祠堂囚籠！

這個懲罰，看似沒有皮肉之苦，實(shí)則極其惡毒！宗祠是什么地方？是封建禮教和宗法權(quán)威最集中、最壓抑的象征！將趙小滿關(guān)進(jìn)去罰跪，不僅僅是對她個人的折辱，更是要用祖宗和禮教的名義，從精神上徹底壓服她，否定她之前所有的抗?fàn)幒汀暗览怼保?/p>

這是要用“孝”、“敬”、“規(guī)”、“矩”這些最沉重的枷鎖，將她牢牢鎖?。?/p>

“來人！”錢里正不顧王五等人的怒目而視和立身堂婦人們的騷動，吩咐帶來的幾個保甲，“請小滿姑娘去祠堂！”

幾個保甲硬著頭皮上前。

“我看誰敢！”張寡婦護(hù)在趙小滿身前。

劉氏也急道：“里正！這不公！明明是張屠戶……”

“閉嘴！”錢里正厲聲喝道，“誰再敢求情，一同受罰！”

趙小滿看著錢里正和族老們那副衛(wèi)道士的冰冷嘴臉，又看了看周圍神色各異的鄉(xiāng)鄰，心中一片冰寒。她知道，此刻硬抗，只會給立身堂帶來更大的麻煩。

她拉住了要拼命的張寡婦，目光平靜地看向錢里正，忽然問了一句：“里正罰我跪祠，是因我救人有錯，還是因我焚書有罪？或是因我立身堂婦人自立，礙了誰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