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令的禁令如同一道堤壩,暫時遏止了“賣女”這股明面上的濁流。趙家屯及周邊區(qū)域,公開談?wù)摳邇r聘禮、以女抵債的聲音幾乎絕跡。立身堂的威望因此更上一層樓,許多人家暗自慶幸,覺得女兒們似乎真的看到了一絲免于被當(dāng)作貨物交易的曙光。
然而,濁流雖被阻擋,卻并未消失,而是在壓力的逼迫下,轉(zhuǎn)入了更隱蔽、更骯臟的暗處。明面上的“聘禮”交易被掐斷,巨大的需求(如老光棍、續(xù)弦者、甚至某些暗窯子)和絕望的供給(如那些被父母視為累贅、或急于用錢的家庭)依然存在。于是,一種更邪惡的交易模式開始悄然滋生——誘拐與暗市。
一些常年游走于灰色地帶、嗅覺靈敏的人牙子(人販子)迅速捕捉到了這其中的“商機(jī)”。他們不再大張旗鼓地通過媒婆說合,而是像陰暗角落里的老鼠一樣,悄無聲息地潛入那些貧困、混亂、或者有“問題”女孩(如孤兒、與父母關(guān)系不睦、略有殘疾等)的村落。
趙家屯因立身堂的存在,風(fēng)氣相對較好,但也并非鐵板一塊。屯子邊緣幾戶赤貧人家,以及那個被立身堂收留、但親屬仍在屯中的趙新陽,都成了潛在的目標(biāo)。
起初,只是些微的異樣。
住在屯子最西頭、照顧著瞎眼婆婆和小孫子狗剩的孫婆婆,某日慌慌張張地跑到立身堂,說前兩天有個外鄉(xiāng)貨郎,在她家附近轉(zhuǎn)悠了好久,還拿著塊飴糖想逗狗剩玩,問東問西,打聽狗剩娘(早已跑掉)的事,還說什么“可憐孩子,要是跟著他走,能吃飽穿暖”之類的怪話。孫婆婆覺得不對勁,把人罵走了。
接著,又有一個新投奔立身堂的清陽寡婦,紅著眼圈說夜里似乎有人在她家破窗外學(xué)貓叫,嚇得好幾天沒睡好。
類似零星的、令人不安的訊息,逐漸匯聚到趙小滿那里。
王二嬸經(jīng)驗老到,一聽就皺緊了眉頭:“小滿,這事不對味兒!像是拍花黨(人販子)的手腕!明的不行,他們想來暗的了!”
趙小滿心中警鈴大作。她深知,這種暗地里的誘拐和綁架,比明碼標(biāo)價的買賣更可怕,更難以防范,一旦得手,受害者往往下場極為凄慘,甚至生死不明。
“絕不能讓他們得逞!”趙小滿立刻召集立身堂核心商議,“咱們屯子,不能再像以前一樣,一到夜里就各自關(guān)門,互不理會。必須把大家組織起來,尤其是要保護(hù)好那些容易下手的孤寡和孩童!”
很快,一項由立身堂主導(dǎo)、得到大多數(shù)屯民支持的聯(lián)防計劃迅速出臺。
首先,在屯子的四個方向和高點,利用現(xiàn)成的木材和草席,搭建起了五座簡易的了望哨塔。每座哨塔由兩名婦人輪流值守,配備銅鑼和火把,一旦發(fā)現(xiàn)陌生可疑人員靠近,立刻鳴鑼示警。
其次,組織青壯婦人和自愿參加的男丁,組成夜間巡邏隊,沿著屯內(nèi)主要巷道和偏僻區(qū)域定時巡邏,尤其是重點關(guān)注孤寡和女戶集中的區(qū)域。
此外,立身堂還騰出幾間空房,建議那些覺得自家不安全的孤寡老人和孩童暫時集中居住,互相有個照應(yīng)。
一張無形的防護(hù)網(wǎng),在趙家屯悄然張開。
然而,利益的誘惑足以讓人鋌而走險。幾天后的一個深夜,月黑風(fēng)高,萬籟俱寂。
兩個黑影,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溜進(jìn)了趙家屯。他們顯然對屯內(nèi)布局做過功課,避開主路,專門挑偏僻的籬笆和小巷穿行,目標(biāo)直指屯西頭一戶只有奶奶和孫女相依為命的人家。那家的小姑娘剛滿十二歲,父母早亡,奶奶年老體弱,正是最容易得手的目標(biāo)。
他們身上涂抹著奇怪的藥草汁液,據(jù)說能讓狗不叫。一人手里拿著浸了迷藥的布巾,另一人背著麻袋。
眼看就要接近那家低矮的土墻,其中一個黑影甚至隱約聽到了屋內(nèi)老人微弱的鼾聲。
就在此時——
“哐哐哐!?。 ?/p>
尖銳急促的銅鑼聲猛然從最近的一座哨塔上炸響!瞬間劃破了死寂的夜空!
“有賊人!西頭!快來人?。 敝凳貗D人的尖叫聲緊隨其后!
兩個黑影嚇得魂飛魄散,暗罵一聲,扭頭就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