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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章 尺素傳情破堅冰（第1頁）

明蘭鋪開信紙，并未急于下筆。她需要將一夜的思量，化作最恰如其分的言語，既要表達(dá)心意，又不能顯得卑微乞憐。燭光下，她凝神靜思，良久，方才提筆蘸墨，落筆沉穩(wěn)而鄭重。

她沒有以慣常的“侯爺”開頭，而是寫了“仲懷夫君如晤”。仲懷是顧廷燁的字，平日里她很少用，此刻寫出，帶著一種刻意拉近距離的懇切。

“見字如面。”她寫下這四個字，仿佛能透過紙張，看到那個同樣可能夜不能寐的丈夫。

“昨夜秋風(fēng)甚急，獨坐窗下，憶及往事，心緒難平。不覺你我結(jié)縭，已十?dāng)?shù)載春秋。從京師侯府之波譎云詭，至宥陽田園之安寧祥和，其間甘苦，皆與君同歷，實乃明蘭之幸?！?/p>

她先回顧共同經(jīng)歷的歲月，奠定感情的基調(diào)，避免一開始就陷入具體矛盾的爭執(zhí)。

“猶記初嫁時，府中內(nèi)外交困，人心叵測。幸得夫君信重扶持，方能使明蘭站穩(wěn)腳跟，共度難關(guān)。彼時雖艱，然夫妻同心，其利斷金，每每思之，猶覺暖意盈懷。后夫君決意辭官，避居宥陽，所求者，不過一家和睦，歲月靜好。此愿亦明蘭心之所向。”

然后，她筆鋒輕輕一轉(zhuǎn)，引向現(xiàn)狀，但語氣是反思而非指責(zé)。

“然近日以來，府中氣氛凝滯，夫妻間亦生隔閡。明蘭靜夜自省，深感惶恐與不安。或許因長久安居，明蘭漸沉溺于后宅瑣細(xì)，于兒女衣食學(xué)業(yè)操心過甚，反倒疏忽了夫君終日操勞之疲累，亦未能時時體察夫君心中所思所慮。言語間或有急切不當(dāng)之處，乃至那日因鋒哥兒之事，與君爭執(zhí)，口不擇言，傷了夫君顏面，思之愧悔不已。”

她主動承擔(dān)部分責(zé)任，承認(rèn)自己可能過于關(guān)注家庭瑣事而忽略了丈夫的精神世界，并將那次爭吵歸咎于自己“口不擇言”，給了顧廷燁一個臺階。

接著，她表達(dá)了對顧廷燁的理解，這是信中最關(guān)鍵的部分。

“明蘭深知，夫君雖致仕，然心懷家國舊部，肩擔(dān)產(chǎn)業(yè)生計，絕非貪圖安逸之人。外間諸事，看似繁雜，實則是夫君維系抱負(fù)、體現(xiàn)擔(dān)當(dāng)之所在。明蘭未能時時領(lǐng)會此中深意，反有怨言，實屬不該。夫君之辛勞，皆是為家計安穩(wěn)，為子女前程，明蘭豈有不知之理？”

這番話，旨在肯定顧廷燁的價值，消除他可能感覺到的“不被理解”。

最后，她表達(dá)了自己的期望和決心，語氣溫柔而堅定。

“夫妻之道，貴在知心。過往種種，譬如昨日死。明蘭不愿因些許誤會，使你我十?dāng)?shù)載情分蒙塵，更不愿令鋒哥兒、嫻姐兒感受家中冰冷。故冒昧修書，坦誠心跡。望夫君念及舊日情誼，容明蘭改過。日后，明蘭當(dāng)更悉心料理家務(wù)，使夫君無后顧之憂；亦當(dāng)時時自省，多傾聽夫君之言，理解夫君之志。只愿你我之間，能復(fù)往日坦誠，互敬互諒，攜手共度余生?！?/p>

她沒有要求顧廷燁立刻回來，也沒有指定下一步該如何做，只是表達(dá)了希望溝通、愿意改變的意愿，將主動權(quán)部分交還給他。

信寫完后，明蘭仔細(xì)吹干墨跡，裝入信封，并未封口，以示坦蕩。她喚來心腹小廝，吩咐道：“將此信送至前院書房，親自交到侯爺手中。若侯爺問起，只說是我讓你送的，別無他話?！?/p>

小廝領(lǐng)命而去。明蘭坐在窗前，心中忐忑，卻也有一種如釋重負(fù)的平靜。她已經(jīng)盡力表達(dá)了她的態(tài)度，剩下的，就看顧廷燁如何回應(yīng)了。

前院書房中，顧廷燁正對著一幅輿圖出神，實則心煩意亂。石鏗回報完事務(wù)，見他神色不豫，也不敢多言，悄悄退下。就在這時，小廝捧著信進(jìn)來。

顧廷燁有些意外，接過信，揮退小廝。看著信封上明蘭清秀熟悉的字跡，他心中一動，隱隱預(yù)感到了什么。他拆開信，就著燈光，一字一句地讀了起來。

起初，他眉頭微蹙，帶著慣有的審視。但隨著閱讀的深入，他的神色漸漸發(fā)生了變化。明蘭那些回顧往昔溫情的話語，觸動了他心底最柔軟的角落；她那誠懇的自省和道歉，化解了他心中積郁多日的怨氣；尤其是她對他“外間事務(wù)”的理解和肯定，像一股暖流，瞬間沖垮了他那由自尊構(gòu)筑起來的冰冷壁壘。

他仿佛透過這封信，看到了明蘭獨坐燈下，認(rèn)真反思、小心翼翼寫下這些語句的模樣。他忽然意識到，這段時間，痛苦的并不僅僅是他自己。明蘭的倔強和沉默之下，原來也藏著同樣的煎熬和努力。

他反復(fù)將信讀了幾遍，尤其是最后那段“夫妻之道，貴在知心……只愿復(fù)往日坦誠……”每一個字都敲在他的心上。他放下信紙，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心中充滿了復(fù)雜的情緒，有釋然，有愧疚，更有一種失而復(fù)得的慶幸。

他意識到，自己這段時間的冷硬和逃避，是何等的幼稚和可笑。他渴望妻子的理解，卻用最糟糕的方式將她推開。而明蘭，卻在他固步自封的時候，率先邁出了和解的一步，并且是如此得體、如此懇切的一步。

他坐在書案前，沉默了許久。然后，他拿起筆，也鋪開了一張信紙。他的回信很短，字跡依舊剛勁，卻少了平日的凌厲：

“明蘭吾妻：信已閱，字字真切，于心有戚戚焉。往日之失，我之過亦多。書房清冷，非久居之地。晚膳時，盼與卿及孩子們共聚?！?/p>

沒有過多的言語，但態(tài)度已然明朗。他放下了身段，承認(rèn)了自己也有過錯，并主動提出了回歸家庭餐桌的意愿。這對他來說，已是極大的讓步和表達(dá)。

他將回信交給小廝，吩咐送往后院。然后，他起身走到窗邊，看著漸漸亮起的天色，心中那股盤桓多日的郁氣，終于消散了大半。他忽然覺得，這個秋日的早晨，似乎比以往都要明朗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