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騰了整整一夜,縱是蘇婉清向來精神飽滿,此刻也熬得眉眼發(fā)沉,一身疲憊順著脊椎往下淌。
她靠在后座上,雙眼輕輕闔著,指尖無意識地?fù)钢陆牵X子里卻亂得像揣了一窩沒頭蒼蠅,嗡嗡作響,片刻不得安寧。
現(xiàn)實(shí)的疲憊裹著童年的陰影,猝不及防就涌了上來。
她是在三伯伯家長大的。
打有記憶起,那里便是她的“家”,卻從未有過一絲暖意。
她開口說的第一句話,不是軟糯的“爸媽”,而是帶著哭腔的、氣若游絲的“吃……”
只因在那個(gè)家里,一頓飽飯都成了遙不可及的奢望。
還沒長牙那會兒,三伯伯和三伯母總為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吵得面紅耳赤,摔碗砸盆。
兩人一賭氣,便徹底忘了角落里還等著喝奶粉的她。
她常常餓得撕心裂肺地哭,小身子縮成一團(tuán),哭聲嘶啞,可等來的從不是溫?zé)岬氖澄?,而是劈頭蓋臉的謾罵。
“只會哭哭啼啼的喪門星!”
“沒人要的野種,活著就是浪費(fèi)糧食!”
那些不敢對旁人說的刻薄臟話,像淬了毒的針,一針針扎進(jìn)她懵懂的童年里,刻進(jìn)骨子里,直到此刻,仍在隱隱作痛。
打記事起,蘇婉清就知道自己是被爸媽遺棄的孩子。
在三伯伯家的日子,她總把小身子縮成一團(tuán),說話細(xì)聲細(xì)氣,做事戰(zhàn)戰(zhàn)兢兢,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她怕極了,怕自己稍有差錯(cuò),就被徹底掃地出門,連這僅有的容身之處都保不住。
不過五歲的年紀(jì),本該是被捧在手心撒嬌的年紀(jì),她卻硬生生嘗遍了世間的寒涼苦楚,把委屈和恐懼都咽進(jìn)肚子里。
被趕走的結(jié)局,她早有預(yù)感,可她沒想到會是在自己熟睡的時(shí)候被扔上山,醒來的那一刻,心臟還是像被一只粗糙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那一刻,她的世界轟然崩塌,天地間只剩下她孤零零一個(gè)人,茫然地站在路口,連風(fēng)都帶著刺骨的冷。
也正因如此,謝閆塵的出現(xiàn),才成了她暗無天日生活里唯一的光。
她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攥著這束光,把所有希望、所有救贖都寄托在他身上,卻忘了自己也可以掙脫黑暗,活成自己的光。
想起那些塵封的過往,她忍不住用力咬了咬下唇,指尖無意識地掐進(jìn)掌心,舌尖嘗到一絲淡淡的血腥味。
那些以為早已被時(shí)光掩埋的痛苦記憶,原來從未真正離開,只是被藏在了心底最深處,一觸就疼。
就在這時(shí),身旁早已昏昏欲睡的鄭璐突然身子一歪,不受控制地倒在了她身上,腦袋輕輕撞在她的肩膀上。
這突如其來的動(dòng)靜,像一聲輕響,將蘇婉清從翻涌的回憶里猛地拽回現(xiàn)實(shí)。
她下意識地扶了扶鄭璐,抬眼時(shí),恰好對上后視鏡里許江的目光。
他眉頭微蹙,眼底滿是藏不住的擔(dān)憂,聲音透過車廂傳來,溫和又真切:“清清,你沒事吧?”
車內(nèi)暖黃的燈光靜靜流淌,裹著這份不加掩飾的關(guān)切,像一股溫?zé)岬呐骶従徧蔬^心底,驅(qū)散了回憶帶來的寒意,讓她沉寂已久的心湖泛起一絲柔軟的漣漪。
她輕輕搖頭,指尖松開掌心的印記,嘴角勾起一抹淺淺的、帶著釋然的笑,聲音平靜卻堅(jiān)定:“沒事?!?/p>
都過去了,真的過去了。
一踏進(jìn)許家大門,許秋蕓便急匆匆迎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