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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晉紀六】（第1頁）

【起自辛酉年（晉惠帝永寧元年），止于壬戌年（晉惠帝太安元年），共兩年?！?/p>

晉惠帝永寧元年（辛酉年，公元301年）

春季，正月，朝廷任命散騎常侍、安定人張軌為涼州刺史。張軌因為時局動蕩多難，暗中懷有占據(jù)河西、保全自身的志向，所以主動請求出任涼州。當時涼州境內(nèi)盜賊橫行，鮮卑部落也時常劫掠。張軌到任后，任用宋配、汜瑗為主要謀士，將盜賊和鮮卑寇匪全部討伐擊破，從此威震西部地區(qū)。

相國司馬倫和孫秀派牙門將趙奉假稱得到宣帝（司馬懿）的神諭，說：“司馬倫應(yīng)當早日入主西宮（即皇帝位）?！鄙ⅡT常侍、義陽王司馬威（司馬望的孫子）一向阿諛奉承司馬倫，司馬倫就讓司馬威兼任侍中，派他逼迫晉惠帝交出皇帝璽印和綬帶，并起草禪讓詔書。又派尚書令滿奮手持符節(jié)，捧著璽印綬帶，將皇位禪讓給司馬倫。左衛(wèi)將軍王輿、前軍將軍司馬雅等人率領(lǐng)全副武裝的士兵進入宮殿，向?qū)m廷三衛(wèi)司馬表明意圖，以威勢和賞賜進行曉諭，沒有人敢反抗。張林等人率兵駐守各宮門。乙丑日（正月癸丑朔，乙丑為十三日），司馬倫乘坐皇帝的車駕進入皇宮，即皇帝位，大赦天下，改年號為建始。被廢的皇帝（晉惠帝）從華林園西門出宮，居住到金墉城，司馬倫派張衡帶兵看守。

丙寅日（十四日），司馬倫尊稱晉惠帝為太上皇，將金墉城改名為永昌宮，廢黜皇太孫司馬臧，降封為濮陽王。立世子司馬荂為皇太子，封兒子司馬馥為京兆王，司馬虔為廣平王，司馬詡為霸城王，都擔任侍中并統(tǒng)領(lǐng)軍隊。任命梁王司馬肜為宰衡（尊稱，位在諸侯王上），何劭為太宰，孫秀為侍中、中書監(jiān)、驃騎將軍、儀同三司，義陽王司馬威為中書令，張林為衛(wèi)將軍，其余黨羽都擔任卿、將等官職，越級提拔，多得無法記錄；甚至連奴仆士兵，也加封爵位。每逢朝會時，戴貂蟬冠的官員坐得滿滿的（貂蟬冠為高官冠飾），當時的人編諺語諷刺說：“貂尾不夠，用狗尾來續(xù)?！边@一年，各地推薦的賢良、秀才、孝廉等人才都不經(jīng)過考試，各郡國負責計簿的官吏以及太學生年滿十六歲以上的都直接被任命為官吏；大赦令頒布時正在職的縣令郡守都封侯；郡政府的主要屬官都被舉薦為孝廉，縣政府的主要屬官都被舉薦為廉吏。國庫的儲備，都不夠用來賞賜。封侯的人太多，來不及鑄造印信，有時就用無字的白板代替。

當初，平南將軍孫旗的兒子孫弼、侄子孫髦、孫輔、孫琰都依附巴結(jié)孫秀，與孫秀合為一族，一個月內(nèi)都做到了顯要的高位。等到司馬倫稱帝，這四人都被任命為將軍，封郡侯，并任命孫旗為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孫旗認為兒子孫弼等人接受的司馬倫的官爵過度，必定會給家族帶來災禍，派小兒子孫回去責備他們，孫弼等人不聽。孫旗無法制止，只能痛哭而已。

癸酉日（二十一日），殺害了濮陽哀王司馬臧。

孫秀獨攬朝政大權(quán)，司馬倫發(fā)出的詔令，孫秀經(jīng)常隨意更改或自行決定，甚至自己用青紙書寫詔書，有時早晨頒布的命令晚上就更改了，官員的職位調(diào)動像流水一樣頻繁。張林一直與孫秀不和，而且怨恨自己沒能開府，秘密給太子司馬荂寫信說：“孫秀專權(quán)不得人心，而所謂的功臣都是小人，擾亂了朝廷，應(yīng)該把他們?nèi)繗⒌??！彼抉R荂把信交給司馬倫，司馬倫又拿給孫秀看。孫秀勸司馬倫逮捕張林，將他處死，并誅滅其三族。孫秀因為齊王司馬冏、成都王司馬穎、河間王司馬颙各自擁有強大的軍隊，占據(jù)一方，心中忌憚。于是全部任用自己親信黨羽去擔任三王的僚屬，加任司馬冏為鎮(zhèn)東大將軍，司馬穎為征北大將軍，都授予開府儀同三司的待遇，用以表示尊寵和安撫。

李庠驍勇善戰(zhàn)，很得人心，趙廞逐漸猜忌他但沒有說出來。長史、蜀郡人杜淑、張粲勸說趙廞：“將軍剛剛起兵，就立刻讓李庠在外掌握重兵。他不是我們的同族，其心必異。這是倒轉(zhuǎn)兵器交給別人，應(yīng)該盡早除掉他?！闭昀钼詣裾f趙廞稱帝，杜淑、張粲趁機報告趙廞，說李庠大逆不道，將李庠抓出來斬首，同時殺了他的子侄十多人。當時李特、李流都帶兵在外，趙廞派人安慰他們說：“李庠說了不該說的話，罪該處死。與你們兄弟無關(guān)，不會牽連?！庇秩蚊钐?、李流為督將。李特、李流怨恨趙廞，帶兵回到綿竹。

趙廞的牙門將、涪陵人許弇請求擔任巴東監(jiān)軍，杜淑、張粲堅持不同意，許弇大怒，親手在趙廞的府閣下殺死了杜淑、張粲，杜淑、張粲的左右侍衛(wèi)又殺死了許弇。這三人都是趙廞的心腹，趙廞的實力因此衰落了。

趙廞派長史、犍為人費遠、蜀郡太守李苾、督護常俊率領(lǐng)一萬多人切斷北面的道路，駐扎在綿竹的石亭。李特秘密集結(jié)了七千多士兵，夜襲費遠等人的軍隊，放火焚燒，費遠軍十分之八九的人被燒死，于是李特進軍攻打成都。費遠、李苾以及軍祭酒張微趁夜砍開城門逃走，文武官員全部逃散。趙廞獨自和妻子兒女乘小船逃跑，到了廣都，被隨從殺死。李特進入成都，縱兵大肆搶掠，派遣使者到洛陽，陳述趙廞的罪狀。

當初，梁州刺史羅尚聽說趙廞造反，上表說：“趙廞本非雄才，蜀人不會歸附他，他的失敗滅亡指日可待?！背⑾略t任命羅尚為平西將軍、益州刺史，督率牙門將王敦、蜀郡太守徐儉、廣漢太守辛冉等七千多人進入蜀地。李特等人聽說羅尚要來，非常害怕，派弟弟李驤在路上迎接，并獻上珍貴玩物。羅尚很高興，任命李驤為騎督。李特、李流又在綿竹用酒肉犒勞羅尚，王敦、辛冉勸羅尚說：“李特等人專做盜賊，應(yīng)該趁聚會的機會殺掉他們；不然，必定成為后患。”羅尚沒有聽從。辛冉與李特早有交情，對李特說：“老朋友相逢，不是吉祥就是兇險?！崩钐貎?nèi)心深感猜疑恐懼。

三月，羅尚到達成都。汶山羌人造反，羅尚派王敦去討伐，被羌人殺死。

齊王司馬冏圖謀討伐趙王司馬倫，尚未行動，恰逢離狐人王盛、潁川人處穆在濁澤聚眾，百姓紛紛跟隨，人數(shù)每天數(shù)以萬計。司馬倫派他的部將管襲擔任齊王的軍司（監(jiān)軍），去討伐王盛、處穆，殺死了他們。司馬冏趁機逮捕管襲，將其處死，與豫州刺史何勖、龍驤將軍董艾等人起兵，派遣使者告知成都王司馬穎、河間王司馬颙、常山王司馬乂以及南中郎將新野公司馬歆，并向各征、鎮(zhèn)、州、郡、縣、封國傳送檄文，稱：“逆臣孫秀，迷惑貽誤趙王，應(yīng)當共同討伐。有不服從命令的，誅滅三族?！?/p>

使者到了鄴城，成都王司馬穎召見鄴令盧志商議。盧志說：“趙王篡逆，人神共憤，殿下召集英才俊杰以順應(yīng)民心，依仗大義討伐他，百姓一定會不召自來，挽起袖子爭相前進，沒有不能戰(zhàn)勝的！”司馬穎聽從了，任命盧志為咨議參軍，仍補任左長史。盧志是盧毓的孫子。司馬穎任命兗州刺史王彥、冀州刺史李毅、督護趙驤、石超等人為前鋒，遠近紛紛響應(yīng)；到達朝歌時，部眾已達二十多萬。石超是石苞的孫子。常山王司馬乂在他的封國，與太原內(nèi)史劉暾各自率眾作為司馬穎的后援。

新野公司馬歆接到司馬冏的檄文，不知該跟隨誰。寵臣王綏說：“趙王親近而強大，齊王疏遠而弱小，您應(yīng)該跟隨趙王?！眳④妼O洵當眾大聲說：“趙王兇暴叛逆，天下應(yīng)當共同誅殺他，有什么親疏強弱的分別！”司馬歆于是決定跟隨司馬冏。

前安西參軍夏侯奭在始平，聚集數(shù)千人響應(yīng)司馬冏，派使者邀請河間王司馬颙加入。司馬颙采用長史、隴西人李含的計謀，派遣振武將軍、河間人張方討伐擒獲了夏侯奭及其黨羽，將他們腰斬。司馬冏的檄文送到，司馬颙抓住司馬冏的使者送給司馬倫，派張方率兵援助司馬倫。張方到達華陰，司馬颙聽說司馬冏、司馬穎二王兵力強盛，又召張方返回，轉(zhuǎn)而依附二王。

司馬冏的檄文傳到揚州，州內(nèi)眾人都想響應(yīng)司馬冏。刺史郗?。ㄛ瓚]的玄孫）因為侄子郗鑒和幾個兒子都在洛陽，猶豫不決，召集所有僚屬官吏商議。主簿、淮南人趙誘、前秀才虞潭都說：“趙王篡逆，海內(nèi)痛恨；如今義兵四處而起，他失敗是必然的。為您考慮，不如親自率領(lǐng)精兵，直接奔赴許昌，這是上策；派遣將領(lǐng)帶兵會合，是中策；酌情派遣小股軍隊，根據(jù)形勢隨機應(yīng)變援助勝利的一方，是下策?！臂⊥颂煤螅孛芘c別駕顧彥商議，顧彥說：“趙誘等人所說的下策，其實是上策?！敝沃辛魧?、主簿張褒、西曹留承聽說后，請求進見，說：“不知道您現(xiàn)在打算怎么辦？”郗隆說：“我深受惠帝、倫帝二帝恩惠，沒有偏幫誰的意思，只想守住本州而已?！绷舫姓f：“天下是晉世祖（武帝司馬炎）的天下。太上皇（惠帝）繼承帝位已久，今上（司馬倫）奪取皇位，不公平，齊王順應(yīng)時勢起事，成敗可見。您不早日發(fā)兵響應(yīng)，猶豫拖延，變故災難將要發(fā)生，這個州難道能保得住嗎！”郗隆沒有回應(yīng)。虞潭是虞翻的孫子。郗隆將檄文壓下六天不發(fā)，將士們憤怒不已。參軍王邃鎮(zhèn)守石頭城，將士們爭相前去歸附他，郗隆派從事到牛渚制止，無法阻止。將士們就擁戴王邃攻打郗隆，郗隆父子以及顧彥都被殺死，首級被傳送給司馬冏。

安南將軍、監(jiān)沔北諸軍事孟觀，認為紫微垣帝座沒有其他變化（意指司馬倫星象未衰），司馬倫必定不會失敗，就為他堅守。

司馬倫、孫秀聽說三王起兵，非?？謶?，偽造了一份司馬冏的上表，說：“不知何處賊人突然圍攻，臣下懦弱無法自保，乞求中軍（中央軍）援救，希望能得以回國受死?！睂⑦@份假表章向朝廷內(nèi)外公布；派遣上軍將軍孫輔、折沖將軍李嚴率領(lǐng)七千軍隊從廷壽關(guān)出兵，征虜將軍張泓、左軍將軍蔡璜、前軍將軍閭和率領(lǐng)九千軍隊從崿阪關(guān)出兵，鎮(zhèn)軍將軍司馬雅、揚威將軍莫原率領(lǐng)八千軍隊從成皋關(guān)出兵，用以抵抗司馬冏。派遣孫秀的兒子孫會督率將軍士猗、許超，率領(lǐng)宿衛(wèi)兵三萬人抵抗司馬穎。召東平王司馬楙擔任衛(wèi)將軍，都督各路軍隊，又派遣京兆王司馬馥、廣平王司馬虔率領(lǐng)八千軍隊作為三軍的后續(xù)支援。司馬倫、孫秀日夜祈禱，用巫術(shù)詛咒制勝以求福，讓巫覡選擇作戰(zhàn)日期，又派人在嵩山穿上羽衣，謊稱是仙人王喬，寫信說司馬倫的國運長久，想以此迷惑眾人。

閏三月，丙戌朔（初一），出現(xiàn)日食。從正月到這個月，五星（金木水火土星）交替經(jīng)過天空，縱橫無常。

張泓等人進軍占據(jù)陽翟，與齊王司馬冏交戰(zhàn)，多次擊敗他。司馬冏駐軍潁陰。夏季，四月，張泓乘勝進逼，司馬冏派兵迎戰(zhàn)。張泓各軍按兵不動，而孫輔、徐建的軍隊夜間發(fā)生混亂，徑直逃回洛陽自首說：“齊王兵勢強盛，無法抵擋，張泓等人已經(jīng)戰(zhàn)死了！”趙王司馬倫大為驚恐，秘而不宣，而召他的兒子司馬虔及許超返回。恰逢張泓擊敗司馬冏的捷報傳到，司馬倫才又派他們前去。張泓等人率領(lǐng)全部軍隊渡過潁水攻打司馬冏的軍營，司馬冏出兵攻擊張泓的別將孫髦、司馬譚等，打敗了他們，張泓等人才退軍。孫秀謊稱已經(jīng)攻破司馬冏軍營，擒獲了司馬冏，讓文武百官都來祝賀。

成都王司馬穎的前鋒到達黃橋，被孫會、士猗、許超擊敗，死傷一萬多人，士卒震驚恐懼。司馬穎想退守朝歌，盧志、王彥說：“現(xiàn)在我軍失利，敵人剛剛得志，有輕視我們的心理。我們?nèi)绻丝s，士氣受挫，就無法再用了。何況作戰(zhàn)怎能沒有勝負！不如再挑選精兵，連夜兼程，出其不意，這是用兵的奇計?！彼抉R穎聽從了。司馬倫獎賞黃橋之功，士猗、許超與孫都都得以持節(jié)（權(quán)力加大），因此各不統(tǒng)屬，軍政命令不統(tǒng)一，又仗著勝利輕視司馬穎而不設(shè)防備。司馬穎率領(lǐng)各軍進攻他們，在湨水展開大戰(zhàn)，孫會等人大敗，丟棄軍隊向南逃跑。司馬穎乘勝長驅(qū)直入，渡過黃河。

自從司馬冏等人起兵，百官將士都想誅殺司馬倫和孫秀，孫秀恐懼，不敢出中書??；等到聽說河北軍戰(zhàn)敗，憂愁煩悶不知所措。孫會、許超、士猗等人逃回，與孫秀商議。有的想收集殘余士卒出戰(zhàn)；有的想焚燒宮室，誅殺不依附自己的人，挾持司馬倫南下投靠孫旗、孟觀；有的想乘船東逃入海，計議未定。辛酉日（四月初七），左衛(wèi)將軍王輿和尚書、廣陵公司馬漼（司馬漼，司馬伷之子）率領(lǐng)七百多營兵，從南掖門進入皇宮，三部司馬在宮內(nèi)作為內(nèi)應(yīng)，在中書省攻打?qū)O秀、許超、士猗，都將他們斬殺，于是又殺了孫奇、孫弼以及前將軍謝惔等人。司馬漼是司馬伷的兒子。王輿駐守云龍門，召集八座（尚書臺高官）都進入殿中，讓司馬倫寫詔書說：“我被孫秀所貽誤，因此激怒了三王，現(xiàn)在已經(jīng)誅殺了孫秀。應(yīng)該迎接太上皇復位，我則歸老田園?！眰髟t用騶虞幡命令將士解除武裝。黃門官將司馬倫從華林園東門送出，他和太子司馬荂都回到汶陽里的府第，派數(shù)千名甲士到金墉城迎接皇帝（晉惠帝）。百姓都高呼萬歲?；实蹚亩碎T入宮，登上大殿，群臣叩頭謝罪。下詔將司馬倫、司馬荂送往金墉城。廣平王司馬虔從河北回來，到達九曲，聽說變故，拋棄軍隊，帶著幾十人回到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