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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漢紀三十一】（第1頁）

（起自癸未年[公元23年]，止于甲申年[公元24年]，共計二年。）

淮陽王更始元年（癸未，公元23年）

春季，正月，甲子朔（初一），漢軍與下江兵共同攻打甄阜、梁丘賜，斬殺二人，殺死士卒二萬多人。王莽的納言將軍嚴尤、秩宗將軍陳茂率軍想占領(lǐng)宛城，劉演（劉伯升）率軍在淯陽城下迎戰(zhàn)，大敗王莽軍，于是包圍了宛城。在此之前，青州、徐州的盜賊雖有數(shù)十萬人，但始終沒有文書、號令、旗幟、軍隊編制。等到漢軍興起，都自稱將軍，攻打城市，奪取土地，傳遞文書，聲討王莽。王莽聽說后，開始感到恐懼。

舂陵戴侯劉敞的曾孫劉玄在平林兵中，號稱更始將軍。當時漢軍已有十多萬人，將領(lǐng)們商議認為軍隊眾多卻沒有統(tǒng)一的統(tǒng)帥，打算擁立一位劉姓宗室，以順應(yīng)人心。南陽的豪杰以及王常等人都想擁立劉演；而新市兵、平林兵的將帥喜歡放縱，害怕劉演的威嚴和明察，貪圖劉玄的懦弱，就先共同商定擁立劉玄，然后才召劉演來告知他們的決議。劉演說：“各位將軍想尊立宗室，這很好！然而現(xiàn)在赤眉軍在青州、徐州興起，擁有數(shù)十萬人，聽說南陽擁立了宗室，恐怕赤眉軍也會擁立一位宗室。王莽還沒有消滅，而宗室之間互相攻擊，這是使天下人疑慮而損害自身力量，不是用來打敗王莽的辦法。舂陵離宛城不過三百里，倉猝自行尊立，成為天下攻擊的目標，讓后來人有機會利用我們的弊端（來討伐我們），這不是好計策。不如暫且稱王以發(fā)號施令，王的權(quán)力也足以斬殺將領(lǐng)。如果赤眉軍所擁立的人賢能，我們就一起前去歸附他，一定不會剝奪我們的爵位。如果他們沒有擁立誰，等我們消滅王莽，收降赤眉軍之后，再稱皇帝，也為時不晚?！睂㈩I(lǐng)們大多說：“好！”張卬卻拔出佩劍砍擊地面說：“猶豫不決就不能成功！今天的決議，不得有二話！”眾人都只好服從。

二月，辛巳朔（初一），在淯水岸邊的沙灘上設(shè)立壇場，劉玄登皇帝位，面朝南站立，接受群臣朝拜。他羞愧得直流汗，舉著手說不出話。于是宣布大赦，更改年號（為更始元年）。任命族父劉良為國三老，王匡為定國上公，王鳳為成國上公，朱鮪為大司馬，劉演為大司徒，陳牧為大司空，其余將領(lǐng)都封為九卿或?qū)④姟拇?，豪杰們感到失望，很多人不服?/p>

王莽想對外顯示自己很安定，就染黑了胡須和頭發(fā)，立杜陵人史諶的女兒為皇后。設(shè)置后宮，有相當于公、卿、大夫、元士等稱號的妃嬪共一百二十人。

王莽宣布大赦天下，下詔說：“王匡、哀章等人討伐青州、徐州的盜賊，嚴尤、陳茂等人討伐前隊郡（南陽郡）的丑惡敵人（指漢軍），明確告訴他們投降就能活命，頑抗就死路一條（丹青之信）。如果他們?nèi)匀粓?zhí)迷不悟不肯解散，我將派遣大司空、隆新公（王邑）率領(lǐng)百萬大軍徹底剿滅他們！”

三月，王鳳與太常偏將軍劉秀（劉文叔）等人攻占昆陽、定陵、郾城，這些地方都投降了。

王莽聽說嚴尤、陳茂兵敗，就派大司空王邑乘坐驛站快車飛馳，與大司徒王尋一起征調(diào)軍隊去平定崤山以東地區(qū)。同時征召通曉六十三家兵法的人擔任軍吏，任命巨人巨毋霸為壘尉，又驅(qū)趕虎、豹、犀牛、大象等猛獸以助軍威。王邑到達洛陽，各州郡都選派精兵，由州牧、郡守親自率領(lǐng)，按規(guī)定期限會合的有四十二萬人，號稱百萬大軍；其余還在路上的隊伍，旌旗、物資，千里不絕。夏季，五月，王尋、王邑南出潁川，與嚴尤、陳茂會合。

漢軍將領(lǐng)們看到王尋、王邑兵勢盛大，都掉頭逃跑，跑回昆陽城，驚惶恐懼，擔憂妻子兒女，想分散回到各自的城池去。劉秀說：“現(xiàn)在軍糧既少，而城外敵人強大，合力抵抗，功勞或許還能建立；如果分散逃離，勢必都不能保全。況且宛城尚未攻下，不能前來救援；昆陽一旦被攻破，一天之內(nèi)，我們各部也就被消滅了?，F(xiàn)在不同心協(xié)力，共取功名，反而想去守護妻子兒女和財物嗎！”將領(lǐng)們發(fā)怒說：“劉將軍怎么敢這樣說話！”劉秀笑著起身走了。恰巧偵察騎兵回來，報告說：“王莽大軍即將到達城北，軍陣長達數(shù)百里，看不到隊尾?！睂㈩I(lǐng)們向來輕視劉秀，等到形勢危急，才互相商量說：“還是再請劉將軍來商量對策吧?！眲⑿阍俅螢樗麄兎治龀蓴⌒蝿?，將領(lǐng)們都說：“是。”當時昆陽城中只有八九千人，劉秀派王鳳與廷尉大將軍王常守衛(wèi)昆陽，自己夜里同五威將軍李軼等十三人騎馬沖出昆陽城南門，到外面去征集部隊。當時王莽軍到達城下的將近十萬人，劉秀等人幾乎沖不出去。王尋、王邑指揮軍隊包圍昆陽，嚴尤向王邑建議說：“昆陽城小而堅固，現(xiàn)在假冒皇帝名號的人（指劉玄）在宛城，我們急速派大軍前往，他們必定逃跑。宛城方面的漢軍失敗，昆陽城自然就會降服?！蓖跻卣f：“我以前圍攻翟義（反莽義軍首領(lǐng)），因為沒有生擒他而受到責備。如今率領(lǐng)百萬大軍，遇到城池不能攻下，這就不能顯示軍威了。應(yīng)當先攻破這座城，屠殺全城，踏著血泊前進，前歌后舞，豈不痛快嗎！”于是把昆陽包圍了幾十重，列營上百座，鉦鼓之聲傳到數(shù)十里之外。有的地方挖掘地道，有的用沖車、撞車攻城；弓弩齊發(fā)，箭如雨下，城內(nèi)的人為了打水，要背著門板（擋箭）才能出去。王鳳等乞求投降，王邑不答應(yīng)。王尋、王邑自以為成功就在片刻之間，不再擔心軍事問題。嚴尤說：“《兵法》上說：‘圍城要留個缺口’，應(yīng)該讓守軍能夠逃出去，以此動搖宛城漢軍的軍心。”王邑又不聽從。

棘陽縣代理縣長岑彭與前隊郡（南陽郡）的副手嚴說共同守衛(wèi)宛城，漢軍圍攻了幾個月，城中人吃人，于是舉城投降。更始帝（劉玄）進入宛城，并在此建都。將領(lǐng)們想殺掉岑彭，劉演說：“岑彭是郡里的大官，一心堅守，是他的節(jié)操。現(xiàn)在我們舉行大事，應(yīng)當表彰義士，不如封賞他?！备嫉劬头忉頌闅w德侯。

劉秀到達郾城、定陵，調(diào)動各營的全部軍隊。將領(lǐng)們貪惜財物，想分兵留守。劉秀說：“現(xiàn)在如果打敗敵人，珍寶比這多一萬倍，大功可成；如果被敵人打敗，腦袋都沒有了，還有什么財物！”于是把全部軍隊都調(diào)出來。六月，己卯朔（初一），劉秀和各營部隊一同出發(fā)，親自帶領(lǐng)步兵、騎兵一千多人為前鋒，在距離王莽大軍四五里的地方擺開陣勢。王尋、王邑也派兵幾千人前來交戰(zhàn)。劉秀沖擊敵陣，斬首數(shù)十人。將領(lǐng)們高興地說：“劉將軍平時看到小股敵人就膽怯，如今見到大敵反而勇敢，太奇怪了！請再在前邊沖鋒，我們協(xié)助將軍！”劉秀再次進攻，王尋、王邑的部隊退卻。漢軍各部一同沖殺過去，斬首數(shù)百、上千級。接連獲勝，繼續(xù)進兵，將領(lǐng)們膽氣更壯，無不以一當百。劉秀就和敢于犧牲的三千人從城西渡河（指昆水？），直沖敵人的中軍。王尋、王邑輕視劉秀，親自率領(lǐng)一萬余人巡視軍陣，命令各營都按兵不動，獨自迎戰(zhàn)漢軍，交戰(zhàn)不利，大軍不敢擅自救援。王尋、王邑的陣勢大亂，漢軍乘著銳氣擊潰敵軍，于是殺了王尋。昆陽城中的守軍也擊鼓吶喊沖殺出來，內(nèi)外夾擊，喊殺聲驚天動地。王莽軍大敗，逃跑的士兵互相踐踏，倒在地上的尸體遍布一百多里。恰巧遇上大雷、大風，屋瓦全被風刮飛，大雨傾盆而下，滍水暴漲（一說指昆水），虎豹都嚇得發(fā)抖，掉入水中淹死的士兵數(shù)以萬計，河水因此都不能流動了。王邑、嚴尤、陳茂等騎著馬，踩著死人渡水逃走。漢軍繳獲了王莽軍拋下的全部軍用物資，多得無法計算，一連幾個月都運不完，有些余下的就燒掉了。王莽軍的士兵各自逃回自己的郡縣，只有王邑和他帶領(lǐng)的長安勇士幾千人回到洛陽。關(guān)中地區(qū)聽到這個消息，震驚恐懼。于是海內(nèi)的豪杰一致響應(yīng)，都殺掉當?shù)氐闹菽量な?，自稱將軍，使用更始年號，等待更始皇帝的詔命。一個月之內(nèi)，這種形勢遍及全國。

王莽聽說漢軍說他用毒酒害死了漢平帝，便在王路堂召集公卿大臣，打開他替平帝請求解除疾病、愿以身代死的金柜（金縢之策），哭泣著給大臣們看。

劉秀又率軍攻取潁川，攻打父城未能攻下，大軍駐扎在巾車鄉(xiāng)。潁川郡掾馮異督察五個縣，被漢兵俘虜。馮異說：“我的老母親在父城，我愿意回去，獻上這五座縣城，來報答恩德?！眲⑿愦饝?yīng)了。馮異回去后，告訴父城縣長苗萌說：“各路將領(lǐng)大多兇暴蠻橫，只有劉將軍所到之處，不搶劫人和財物?？此难哉勁e止，不是平庸之輩?！庇谑呛兔缑嚷暑I(lǐng)五縣軍民投降。

新市兵、平林兵的將領(lǐng)們因為劉演兄弟的威名日益盛大，暗中勸說更始帝除掉他們。劉秀對劉演說：“看情況，他們可能要對你不利。”劉演笑著說：“一向就是如此。”更始帝召集全體將領(lǐng)開會，拿過劉演的寶劍觀看。繡衣御史申屠建隨即獻上玉玦（暗示決斷殺人），更始帝不敢動手。劉演的舅舅樊宏對劉演說：“申屠建莫非有范增（勸項羽殺劉邦）的意圖？”劉演不作回答。李軼起初與劉演兄弟很要好，后來轉(zhuǎn)而諂媚新貴（朱鮪等人）。劉秀告誡劉演：“對這個人不能再信任了！”劉演不聽從。劉演的部將劉稷，勇冠三軍，聽說更始帝即位，大怒說：“當初起兵圖謀大事的，是劉演兄弟?，F(xiàn)在更始是干什么的！”更始帝任命劉稷為抗威將軍，劉稷不肯拜受。更始帝就與將領(lǐng)們部署數(shù)千名士兵，先逮捕劉稷，準備殺掉。劉演堅決反對。李軼、朱鮪趁機勸說更始帝同時逮捕劉演，當天就把他殺了。任命劉演的族兄光祿勛劉賜為大司徒。劉秀聽到這個消息，從父城縣趕回宛城，向更始帝謝罪。司徒府的官員迎接劉秀，表示哀悼，劉秀不與他們談一句私話，唯有深自責備而已，不曾夸耀自己在昆陽的戰(zhàn)功；又不敢為劉演服喪，飲食言談歡笑跟平常一樣。更始帝因此慚愧，任命劉秀為破虜大將軍，封武信侯。

道士西門君惠對王莽的衛(wèi)將軍王涉說：“讖文說劉姓應(yīng)當復(fù)興，國師公（劉歆）的姓名就是應(yīng)驗者?！蓖跎嬗谑桥c國師公劉歆、大司馬董忠、司中大贅孫汲密謀，準備用自己掌握的軍隊劫持王莽，投降漢軍，以保全自己的家族。秋季，七月，孫汲將他們的密謀報告了王莽。王莽召見董忠責問，當場將他處死，命虎賁武士用斬馬劍剁碎董忠的尸體，逮捕董忠的家族，用濃醋、毒藥、利刀、荊棘合成一穴埋葬了他們。劉歆、王涉都自殺了。王莽因為兩人都是自己的骨肉和舊臣，厭惡他們內(nèi)部崩潰（的消息傳出去），所以隱瞞了殺人的事。王莽因為軍隊在外面打了敗仗，大臣們又在內(nèi)部叛變，身邊沒有人可信任了，不能再考慮遠方的郡國事務(wù)，于是召王邑回來，任命他為大司馬。同時任命大長秋張邯為大司徒，崔發(fā)為大司空，司中壽容苗為國師。王莽憂悶得吃不下飯，只喝酒，吃鰒魚（鮑魚）；閱讀軍書疲倦了，便靠著幾案打盹，不再上床睡覺了。

成紀人隗崔、隗義、上邽人楊廣、冀人周宗一同聚眾起兵響應(yīng)漢軍，有數(shù)千人，攻打平襄，殺了王莽的鎮(zhèn)戎大尹李育。隗崔哥哥的兒子隗囂，一向有名氣，喜好儒家經(jīng)典，隗崔等共同推舉隗囂為上將軍。隗崔任白虎將軍，隗義任左將軍。隗囂派遣使者聘請平陵人方望擔任軍師。方望勸說隗囂在平襄東郊建立高帝（劉邦）的祭廟。己巳（二十二日），祭祀高祖、太宗（文帝）、世宗（武帝），隗囂等都自稱臣下，殺馬盟誓，共同輔佐劉姓宗室。向各郡國發(fā)布檄文，歷數(shù)王莽的罪惡。統(tǒng)率十萬大軍，擊殺雍州牧陳慶、安定大尹王向。然后，分別派出將領(lǐng)攻打隴西、武都、金城、武威、張掖、酒泉、敦煌，全部攻克。

當初，茂陵人公孫述當清水縣長，以有才能聞名于世；后調(diào)升導江郡（蜀郡）卒正（太守），府衙設(shè)在臨邛。漢兵興起時，南陽人宗成、商人王岑在漢中起兵，響應(yīng)漢軍，殺死王莽的庸部牧宋遵，集合數(shù)萬人。公孫述派人迎接宗成等。宗成等到成都后，搶劫擄掠，殘暴蠻橫。公孫述召集郡中豪杰對他們說：“天下人都苦于新朝的統(tǒng)治，思念劉氏很久了，所以一聽說漢將軍來到，我就派人飛奔去迎接。而今百姓無辜而婦女兒童卻被俘虜囚禁，房屋被燒，這是強盜，而不是義軍?！庇谑桥扇思倜皾h朝的使者，授予公孫述輔漢將軍、蜀郡太守兼益州牧的印信綬帶。公孫述選派精兵西擊宗成等人，把他們殺死，兼并了他們的部隊。

前漢朝鐘武侯劉望在汝南起兵，嚴尤、陳茂前往歸附。八月，劉望登皇帝位，任命嚴尤為大司馬，陳茂為丞相。

王莽命太師王匡、國將哀章守衛(wèi)洛陽。更始皇帝派遣定國上公王匡攻打洛陽，西屏大將軍申屠建、丞相司直李松攻打武關(guān)，三輔地區(qū)為之震動。析縣人鄧曄、于匡在南鄉(xiāng)起兵響應(yīng)漢軍，攻打武關(guān)都尉朱萌，朱萌投降；進攻右隊大夫宋綱，把宋綱殺掉；向西挺進，攻陷湖縣。王莽更加憂慮，不知如何是好。崔發(fā)說：“古時候國家有了大災(zāi)難，就用哭來壓制它。應(yīng)該稟告上天，祈求救助?！蓖趺в谑锹暑I(lǐng)群臣到南郊，陳述他承受符命的本末，仰天大哭，哭得接不上氣，伏地叩頭。眾儒生和老百姓每天早晚會集起來哭，朝廷給他們準備了稀飯?？薜梅浅１У娜?，被任命作郎官，郎官達到五千多人。王莽任命了九位將軍，都用“虎”作為將軍的名號，率領(lǐng)禁衛(wèi)軍精銳士兵幾萬人向東方開去，把他們的妻子兒女收容到皇宮里作為人質(zhì)。這時宮中儲存的黃金還有六十多萬斤，其他的貴重珍寶差不多也是這個數(shù)目，王莽更加愛不釋手，對九虎將軍部屬，每人僅賞賜四千錢。大家很怨恨，毫無斗志。九虎將軍到達華陰縣回谿阪，據(jù)守險要。于匡、鄧曄率軍攻擊，六位虎將軍戰(zhàn)敗逃走；兩位虎將軍回到朝廷接受死刑處分，王莽派使者責問他們死的人在哪里，二人只好自殺；其余四位虎將軍逃跑了。還有三位虎將軍收集散兵，退保渭口京師倉。鄧曄打開武關(guān)關(guān)門，迎接漢兵。李松率軍三千人抵達湖縣，與鄧曄等會合共同進攻京師倉，沒有攻下。鄧曄任命弘農(nóng)掾王憲當校尉，率領(lǐng)數(shù)百人北渡渭河，進入左馮翊境內(nèi)。李松派遣偏將軍韓臣等徑直西進到新豐，攻擊王莽波水將軍，追擊到長門宮。王憲北至頻陽，沿途所到之處，各地紛紛投降。各縣的大戶人家各自起兵，自稱是漢朝的將軍，率領(lǐng)部眾追隨王憲。李松、鄧曄率軍抵達華陰時，長安附近的部隊已從四方匯集到城下；又聽說天水隗家的軍隊也將到達，都爭著要第一個入城，貪圖建立大功和搶劫財物的好處。王莽赦免城里監(jiān)獄的犯人，都發(fā)給武器，殺豬飲血，跟他們立誓說：“如有不為新朝效力的人，社鬼記住他！”讓更始將軍史諶率領(lǐng)著他們。這些人渡過渭橋，都四散逃跑了，只剩史諶一個人回來。各路士兵挖掘王莽的妻子、兒子、父親、祖父的墳?zāi)?，焚燒他們的棺材以及九廟、明堂、辟雍（祭禮場所），火光映照城中。

九月，戊申朔（初一），攻城軍隊從宣平城門（東門）入城。張邯遇到士兵，被殺。王邑、王林、王巡、帶足惲等人分別帶兵在北闕下抵抗。恰巧天黑，官府和豪門大宅的人全都奔逃。己酉（初二），城里青年朱弟、張魚等人恐怕遭搶劫，奔跑喧嘩，聚集成群，焚燒尚方工場門（作室門），用斧子劈開敬法殿的小門（敬法闥），喊道：“反賊王莽，怎么不出來投降？”大火蔓延到掖庭、承明殿，這里是黃皇室主（王莽女兒，漢平帝皇后）居住的地方。黃皇室主說：“我還有什么臉面再見漢朝人！”自己縱身投入火中而死。

王莽避火到了未央宮前殿宣室，火總是跟著他。王莽穿著深青透赤色的衣服（紺袀服），拿著虞帝（舜）的匕首（象征祥瑞）。天文郎在前面按著星象運行儀器（式），王莽轉(zhuǎn)動座席隨著斗柄所指的方向坐著，說道：“上天把治理國家的圣德和使命賦予了我，漢軍能把我怎么樣！”庚戌（初三），天快亮了，群臣攙扶著王莽，從前殿逃往漸臺，想憑借池水進行抵抗。公卿等隨從官吏還有一千多人跟著他。王邑日夜激戰(zhàn)，疲憊極了，士兵死傷將盡。他飛馬進入宮中，輾轉(zhuǎn)來到漸臺，看見他的兒子侍中王睦正脫下衣帽準備逃走，王邑喝住他，讓他回來，父子倆一同守衛(wèi)著王莽。士兵沖進殿中，聽說王莽在漸臺，眾人將其包圍了數(shù)百重。臺上仍用弓箭與包圍的士兵對射，箭用盡了，便短兵相接。王邑父子、帶足惲、王巡戰(zhàn)斗而死，王莽躲進內(nèi)室。下午五至七時（晡時），大批士兵上了漸臺，苗、唐尊、王盛等人都死在臺上。商人杜吳殺死了王莽，校尉東海郡人公賓就砍下了王莽的腦袋。士兵們分裂了王莽的身軀，四肢關(guān)節(jié)、肌肉被切割成許多塊，爭著去砍殺的有幾十人。公賓就拿著王莽的腦袋前往王憲那里。王憲自稱漢朝的大將軍，城里的軍隊幾十萬人都歸屬了他。王憲住在長樂宮，把王莽的妃嬪都作為妻妾，使用王莽的車馬、衣服和器物。癸丑（初六），李松、鄧曄進入長安，將軍趙萌和申屠建也來到。因為王憲繳獲了御璽沒有上交，私藏了許多宮女，使用了天子的儀仗，便把他捉來殺掉了。傳送王莽的腦袋到宛城，懸掛在街市示眾。百姓都去擲擊它，有人切下他的舌頭吃了。

班固評論說：王莽最初以外戚起家，克制私欲，勉力而行，以博取名譽。等到身居高位輔佐朝政，為國家辛勤工作，行為正直。這難道就是孔子所說的“表面上仁義，行動上卻違背它”的人嗎？王莽本來就沒有仁義的品德，卻又有花言巧語、奸詐邪惡的才能，又利用四位伯父、叔父（王鳳、王商、王音、王根）歷代執(zhí)掌大權(quán)的機會，遇到漢朝中途衰落，皇位繼承人接連斷絕，而皇太后王政君壽命又長，成為他的保護人，因此得以施展他的奸詐邪惡手段，從而造成篡奪皇位的災(zāi)禍。由此推論起來，這也是天時，不是人力所能做到的！等到他竊取了皇帝寶座，敗亡的趨勢比夏桀、商紂的時候還要險惡，而王莽卻安然地認為自己就是黃帝、虞舜再世。于是開始放縱暴虐，施展他的威勢和詭詐之術(shù)，毒害流布全國，災(zāi)禍蔓延到外族，仍然不能滿足他的欲望。因此天下人憂愁地喪失了樂生的心意，朝廷內(nèi)外普遍憤恨，遠近同時反叛，城池失守，軀體分裂，終于使得全國的城市變成廢墟，百姓遭受殘害，自從有史書傳記記載以來亂臣賊子所造成的禍害，考察其程度，沒有比王莽更厲害的了！從前秦朝焚毀《詩經(jīng)》、《尚書》等典籍以確立自己的主張，王莽則誦讀《六經(jīng)》的經(jīng)文來掩飾他的奸邪言論。他們結(jié)果相同，途徑不同，都因此而滅亡。（他們都不過是為圣王）掃清道路罷了。

定國上公王匡攻陷洛陽，生擒王莽的太師王匡和國將哀章，將他們?nèi)紨厥?。冬季，十月，奮威大將軍劉信在汝南擊殺劉望，并誅殺嚴尤、陳茂。所屬郡縣全部投降。

更始皇帝打算建都洛陽，任命劉秀代理司隸校尉，派他先去洛陽整修宮殿和官府。劉秀于是設(shè)置下屬官吏，撰寫公文，設(shè)置從事史察舉非法，一切都恢復(fù)漢朝舊章。當時三輔的官員們到東方來迎接更始帝，看見將領(lǐng)們經(jīng)過，都用布包頭（幘），穿著女人的衣服（繡镼），沒有不笑話他們的。等到看見司隸校尉的部屬，都高興得不能自制，有些年紀大的官員流著淚說：“想不到今天還能重新看到漢朝官員的威儀！”從此，有見識的人都歸心于劉秀。

更始帝北上建都洛陽，分別派出使者到各郡國巡行，宣布：“先投降的，恢復(fù)他的爵位！”使者到了上谷郡，上谷太守扶風人耿況迎接，交出印信綬帶。使者接受后，過了一夜，仍無歸還的意思。功曹寇恂帶兵進去面見使者，請求歸還印信。使者不給，說：“我是皇帝的使者，功曹想威脅我嗎？”寇恂說：“我不敢威脅使君，只是私下?lián)哪目紤]不夠周全?，F(xiàn)在天下剛剛安定，您手持符節(jié)奉皇帝命令巡視各郡國，各郡國無不伸長了脖子豎起了耳朵，盼望聽到您的德音?，F(xiàn)在剛到上谷就毀棄了最大的信用（指恢復(fù)爵位），將用什么來號令其他郡呢？”使者不作聲?？茆舐暫浅庾笥译S從，讓他們以使者名義召耿況進來。耿況進來后，寇恂自己上前拿了印信綬帶給耿況帶上。使者不得已，只好用皇帝的名義下詔任命耿況，耿況接受后告退。宛城人彭寵、吳漢逃亡到漁陽郡。同鄉(xiāng)韓鴻擔任更始帝的使者，巡視北方州郡，用皇帝的名義任命彭寵為偏將軍，代理漁陽太守職務(wù)，任命吳漢為安樂縣令。更始帝派遣使者招降赤眉軍。樊崇等人聽說漢朝復(fù)興，就留下他的部隊，率領(lǐng)二十多位首領(lǐng)跟隨使者來到洛陽。更始帝把他們?nèi)挤鉃榱泻?。樊崇等人既沒有封地，而留在原地的部隊又漸漸有背叛離去的，于是又逃回自己的營地。

王莽的廬江連率潁川人李憲占據(jù)本郡自守，自稱淮南王。

原西漢梁王劉立的兒子劉永到洛陽朝見；更始帝封他為梁王，建都睢陽。

更始帝打算派親信大將巡行河北地區(qū)，大司徒劉賜說：“劉家宗室子弟中只有劉文叔（劉秀）可以任用?！敝祯n等人認為不行，更始帝猶豫不決。劉賜竭力勸說。更始帝于是任命劉秀代理大司馬，持符節(jié)北渡黃河，鎮(zhèn)撫慰問各州郡。

任命大司徒劉賜為丞相，命令他先進入函谷關(guān)去整修宗廟、宮室。

大司馬劉秀到達黃河以北，所經(jīng)郡縣，考察官吏政績，根據(jù)能力的大小任用或罷免，公平審理冤獄，廢除王莽的苛政，恢復(fù)漢朝的官名。官吏和百姓歡欣鼓舞，爭著帶上牛肉美酒迎接慰勞。劉秀一律不接受。南陽人鄧禹執(zhí)鞭驅(qū)馬追趕劉秀，直追到鄴城才趕上。劉秀說：“我有權(quán)封爵任官，先生這么遠趕來，難道想當官嗎？”鄧禹說：“不愿意?！眲⑿阏f：“既然如此，你想干什么？”鄧禹說：“只愿閣下的威望和恩德普及四海，我能在您的屬下盡一尺一寸之力，使我的聲名記載在史書上而已?！眲⑿阈ζ饋恚谑橇羿囉碜∠?，私下交談。鄧禹進言說：“如今崤山以東還沒有安定，赤眉、青犢等起義軍，動輒有上萬人。更始帝是個平凡人，自己又不親自處理政事，將領(lǐng)們都是些庸人崛起，志在發(fā)財，爭著賣弄權(quán)勢，圖一時快樂罷了，沒有忠良明智、深謀遠慮、想尊奉君主安撫百姓的人。觀察古代圣明君王的興起，不過兩個條件：天時和人事?，F(xiàn)在從天時來看，更始帝即位后，災(zāi)異變化反而興起了；從人事來看，帝王大業(yè)，不是平凡人物所能勝任的。分崩離析的形勢，已經(jīng)可見。您雖然建立了輔佐王室的功勛，恐怕也未必能成就大業(yè)。況且您一向具有盛大的德能和功勛，受到天下人的向往和敬佩。無論帶兵或從政，紀律嚴肅，賞罰公開而守信?，F(xiàn)在最好的計策，不如招攬英雄，務(wù)求取悅民心，創(chuàng)立高祖那樣的事業(yè)，拯救萬民的生命。以您的遠慮，天下不難平定。”劉秀非常高興，因而命鄧禹在營中住下，和他進行磋商。劉秀每次任命將領(lǐng)，多征求鄧禹的意見。鄧禹對將領(lǐng)的判斷都與他們的才能相稱。劉秀自從哥哥劉演被殺，每逢單獨居住，就不吃酒肉，枕席上有他悲泣的淚痕。主簿馮異單獨叩頭進言寬慰。劉秀阻止他說：“你可別亂講！”馮異趁機建議說：“更始帝政治混亂，百姓無所依戀擁戴。一個人饑渴得太久，容易使他吃飽。而今閣下得以不待命令而獨自行事于一方，應(yīng)該派遣官屬巡行郡縣，傳播您的恩德。”劉秀采納了他的建議。騎都尉宋子人耿純在邯鄲晉見劉秀。退下后，發(fā)現(xiàn)劉秀的官屬帶領(lǐng)軍隊的法令制度，跟其他將領(lǐng)不同，就和劉秀結(jié)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