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渠單于滿臉猙獰,如同猛獸魔鬼,猛地伸手,扼住他的咽喉,直接將他從地上拎起來。
血流不暢,臉漲得赤紅,雙腿無論怎么蹬也蹬不到地,就像幾年前一樣第一次到王帳一樣,極支遼感受到了無比絕望的窒息。
就在這時,從陰暗的角落里走來一個面容姣美的女人,眼神里卻充斥著仇恨,她是單于寵愛的閼氏。
你害了我兄長,你死期到了!
閼氏手里攥著一把彎刀,用力狠狠一刺,徑直地扎進了極支遼的腹部,隨后將彎刀在他肚子里旋了一圈,發(fā)了狠地將他腹中鮮血淋漓的腸子往外拽。血液狂飆,劇痛襲遍身體的各個部位。
單于忽然張開血盆大口,兩顎之間,涎水如注,鋒利的尖牙將他整個腦袋咬掉。
極支遼大叫一聲,從氈毯猛然驚醒過來,整個人縮到角落里,大口大口地喘氣,心跳快到幾乎要爆開。
睡在對面的勒節(jié)聽見動靜醒過來,詢問:首領,怎么了?
黑暗中,極支遼用力咬著自己的拳頭,牙齒深深嵌進了肉里。不說話,眼神恍惚,久久沒有從噩夢中回過神來。
一身的汗。
勒節(jié)茫然無措,到隔壁氈帳叫來了毋格,她掌著燈坐到極支遼面前,聲音和緩地問:做了什么噩夢?說給大姊聽聽。
好一晌,縮在角落的極支遼抱住毋格的腿,緩緩抬起頭,眼里閃爍著淚光,嗚咽著說出話來。
大姊、大姊,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未來的幾天時間,在勒節(jié)的安排下,勺夏部族秘密地開始收攏族群,為舉族大遷徙做最后的準備。極支遼則終日心神不寧,躲在氈帳里,內(nèi)心無比煎熬,事情都交給了勒節(jié)去做。
兩日后,來自匈奴王庭的輕騎兵飛至敕巖坡,傳來了羌渠單于的口諭。
請隨我等往王帳一趟,單于有請。
話音未落,暗處的毋格松開弓弦,一支羽箭飛去,直接射穿了輕騎兵的后背。后續(xù)幾十箭將這十名傳信的輕騎兵悉數(shù)射殺墮馬。
做出這一步,就意味著勺夏部族與單于王庭徹底決裂,從今往后,只剩兵戎相見。
簡單處理掉傳信兵的尸體后,勺夏全族近萬口人、兩萬牛羊馬匹、無數(shù)輜重營帳的空前大遷徙開始了。
從敕巖坡出發(fā),浩浩蕩蕩的人馬一路南下,因為東邊、西邊、北邊皆分布著其他部族,大規(guī)模過境必會被落井下石地截殺。各部族相對松散,只聽從于單于的號令,尤其是相鄰的部族之間關系并不是那么友好的。至于目的地,毋格傾向于繞過溫灑部族后,繼續(xù)往西,在荒漠中尋一片沙中水草地以此棲身。這樣一來,雖然可以在很大程度上避免單于的追擊,但路程會過于遙遠,數(shù)千里之遙,且還需時刻謹防著北邊叛賊的襲擊騷擾。
勒節(jié)給毋格提供了一個新的思路,繞過馬鬃山后,西去入敦煌郡:那里離得更近,且是漢人的領地,如果隱藏好足跡,單于的追兵是猜不到他們的行蹤的。還有很重要的一點,過長城,往東南去,在那片廣袤的戈壁灘上有一座土城。城中有一女子,曾經(jīng)跟他們說過,來年如果你們還是沒糧草過冬,不要攻城搶糧了,可來此找我,我們依然公平交易,如何?
那女子重承諾、守信用,從未誆騙過他們,去年全族過冬的糧草都是她給的,更沒有背信棄義襲擊他們?,F(xiàn)在雖然離冬天尚遠,但她可能也需要和他們做交易,用糧草換勞力。
饒是勒節(jié)說得信誓旦旦,但毋格并不敢輕信,她吃過太多虧,她更懂人心的險惡。
大姊,勒節(jié)說得不假,此前一直精神恍惚的極支遼聽到他們的交談,勒馬趕上來,主動開口,那女子與旁的漢人都不同,說到做到,絲毫不陰險狡詐,我們實可以去那里的。
毋格目光掠過去,并不理會,面無表情地腳蹬磕著馬肚子,提速往前去。
望著她遠去的背影,極支遼失落地垂下頭,像做錯了事的孩子。從他那晚噩夢驚醒后決定撤退時,大姊便沒再理會過他了。大姊對他寄予厚望,他卻一次又一次讓大姊失望,始終邁不過那道坎,大概她已經(jīng)對他徹底絕望了。連他自己都痛恨自己的懦弱,他不是合格的君長,雖然他將身體練得結實有力,同部族勇士角力也不落下風,故作強大,故作豪情,骨子里卻天生的軟弱無力,大難當頭,身為首領,永遠擔負不起那該死的責任。
勒節(jié)看到這一幕,出言寬慰道:首領不必傷懷,毋格只是沒有想通而已。其實你并沒有錯的,這天底下,不止有戰(zhàn)無不勝、威嚇強敵的首領。所謂首領,凡能帶領部族子民繁衍壯大,生生不息,不受外敵侵擾,便是合格。若首領不做改變,意氣用事,被帶去王庭后被逼招供,招致全族滅絕才是釀成大錯特錯。漢人常說,量力而為。進退自如,方為丈夫。
極支遼似是聽了些進去,緩緩說:勒節(jié),你說得或許對,可我、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