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雨,連綿不絕,帶著一股浸入骨髓的陰冷。錢賬房“失足落水”的消息像這潮濕的空氣一樣,無聲地滲透進海州城的每一個角落,帶來一種無形的壓抑和恐懼。豐隆號及其背后勢力用最直接的方式宣告了他們的規(guī)則——越界者,死。
阿青和阿黃藏身于運河支流旁一間廢棄的漁寮內(nèi),聽著雨點敲打芭蕉葉的啪嗒聲,心情沉重。錢賬房的死,不僅切斷了一條重要的線索,更像一盆冷水,澆醒了他們。對手絕非尋常商賈或地方貪官,其警覺性、反應(yīng)速度以及下手之狠辣,遠超預(yù)期。
“哥,現(xiàn)在怎么辦?姓錢的沒了,咱們是不是暴露了?”阿黃擦拭著隨身攜帶的匕首,低聲問道,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慮。
阿青靠在潮濕的土墻上,目光銳利如鷹,掃視著雨幕籠罩的河面:“暴露未必,但肯定被盯上了。那日酒館里的衙役,出現(xiàn)得太巧。對方可能只是懷疑,還沒確定我們的身份和目的,否則來的就不是衙役,而是更狠的角色了?!?/p>
“那賬本……”阿黃不甘心,“錢老頭臨死前說過,有兩本賬,真賬在東家心腹手里。這可是鐵證!”
“正因為是鐵證,才更難拿到?!卑⑶喑谅暤?,“經(jīng)過錢老頭這事,豐隆號內(nèi)部必然風(fēng)聲鶴唳,對賬本的保護只會更嚴。硬闖是找死,收買……連錢老頭這種不得志的都不敢多說,何況核心人物?”
兩人陷入沉默,只有雨聲淅瀝。石虎大哥的命令是拿到確鑿證據(jù),可眼下線索中斷,對手戒備,他們仿佛陷入了泥沼,寸步難行。
就在這時,漁寮外傳來三聲短促的布谷鳥叫聲——是他們與本地一個線人約定的暗號。阿黃立刻警覺地起身,湊到門縫邊,回了兩聲蛙鳴。片刻后,一個披著蓑衣、戴著斗笠的瘦小身影敏捷地鉆了進來,是他們在碼頭發(fā)展的一個眼線,名叫“小泥鰍”,是個機靈的孤兒。
“青爺,黃爺,”小泥鰍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壓低聲音,帶著幾分興奮,“有發(fā)現(xiàn)!”
“什么發(fā)現(xiàn)?”阿青精神一振。
“豐隆號那個管倉庫的劉三,好賭!前幾天在‘快活林’輸紅了眼,欠了一屁股債,被賭坊的人扣下了,放話說三天內(nèi)不還錢就剁手剁腳?!毙∧圉q語速很快,“他老婆今天到處哭求借錢,可誰都知道他沾上賭就沒救,沒人肯借?!?/p>
阿青和阿黃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亮光。管倉庫的劉三!雖然接觸不到核心賬目,但倉庫的進出記錄、貨物流向,同樣能反映出問題!而且,一個被逼到絕路的賭徒,可比一個心有顧慮的老賬房容易突破得多。
“知道他欠多少嗎?”阿黃急問。
“連本帶利,聽說要這個數(shù)?!毙∧圉q伸出兩根手指。
“二百兩?”阿黃皺眉。
“兩千兩!”小泥鰍咂舌。
阿青深吸一口氣。兩千兩,不是小數(shù)目,但若是能換來關(guān)鍵證據(jù),值得一搏。他迅速權(quán)衡利弊:劉三身處險境,急需救命錢,此時出手,成功率最高。但風(fēng)險在于,劉三是否知道有價值的信息?以及,這是否又是對方設(shè)下的一個圈套?
“小泥鰍,你再仔細說說這個劉三,他在豐隆號干了多久?為人如何?管的是哪里的倉庫?”
京城,東宮。
林夙收到了石虎轉(zhuǎn)來的江南密報,眉頭深鎖。錢賬房的死,印證了他之前的擔(dān)憂——三皇子一黨在江南的經(jīng)營根深蒂固,且手段酷烈。他立即將情況稟報給景琰。
“狗急跳墻了?!本扮犕?,冷笑一聲,手中把玩著一枚溫潤的玉璜,那是林夙前些時日尋來給他安神用的,“看來這鹽稅虧空,比杜衡賬面上算出來的還要驚人,否則不至于如此敏感,動輒殺人滅口?!?/p>
“殿下所言極是。”林夙躬身道,“石虎的人暫時潛伏,并未暴露。他們最新匯報,找到了一個新的突破口,豐隆號一個管倉庫的賭徒,名叫劉三,欠下巨債,或可利用?!?/p>
“賭徒……”景琰指尖摩挲著玉璜,“人心不足,易反噬。告訴他們,謹慎行事,寧可慢,不可錯。銀子可以給,但要確保拿到的東西,值這個價碼?!?/p>
“奴才明白。已令他們見機行事,首要目標(biāo)是倉庫的原始記錄,若能借此推斷出私鹽流向和規(guī)模,亦是鐵證?!?/p>
景琰點點頭,走到窗前。窗外天色陰沉,似有山雨欲來之勢。“太后冥誕的各項籌備,進行得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