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金鳳手忙腳亂地把懷里的小兒子張偉往旁邊的宋云懷里一塞:“他二伯娘,勞煩你,把我家張蜜、張偉抱去你們屋,跟你家倆孩子一塊兒玩會兒吧!我得緊著去給大娘搭把手。”
她轉(zhuǎn)向顧書麗,臉上堆起討好的笑,聲音期期艾艾地發(fā)飄:“媽……您也在啊。您看,我……我能干點(diǎn)啥活兒?”
顧書麗眼皮都沒抬,聲音淬了冰似的冷:“知道是來幫忙干活的,還把這么丁點(diǎn)大的孩子也帶來?你是來幫手,還是來添亂的?”
“這……這不是想讓小的也來沾沾喜氣嘛,”
劉金鳳慌忙辯解,“反正托兒所一天不去也不打緊,老大張?zhí)鹞揖蜎]讓她來……”
顧書麗不耐煩地一抬手,食指如刀,徑直指向院子角落堆得像小山似的一摞油膩碗盤:“甭廢話!那兒堆著的碗筷,洗了去!”
劉金鳳順著那冷硬的手指方向看去,臉色“唰”地垮了下來,盯著那堆油光锃亮、湯汁淋漓的碗盤,喉頭一陣發(fā)緊,胃里直往上翻酸水。
她心里忍不住哀嚎:這婆婆,心腸是石頭做的吧?連一絲兒好臉色都吝嗇給!這分明是存心要磋磨她!
吉時一到,張少北意氣風(fēng)發(fā),領(lǐng)著浩浩蕩蕩的接親隊伍出發(fā)了。張家老宅瞬間被洶涌的人潮填滿,喧天的鑼鼓和笑語幾乎掀翻了屋頂。
涌進(jìn)來的親戚朋友里,大半是張鐵山的同事故舊,顧書麗這個迎客的都有些眼花繚亂認(rèn)不全。
顧書麗帶著伶俐的青鳳,寸步不離地跟在紅光滿面的古仙蓮身后,忙前忙后招呼女客們落座、添茶、遞瓜子兒,臉頰上的肌肉笑得發(fā)僵發(fā)酸。
上午十一點(diǎn),院門外驟然鞭炮轟鳴,新娘子方雁在一群娘家人的簇?fù)硐?,終于被迎了回來。抬著簇新嫁妝箱子的隊伍尤為顯眼。
霎時間,院子里人聲鼎沸,擠成了沙丁魚罐頭。
顧書麗像個旋轉(zhuǎn)的陀螺,腳不沾地地在人縫里穿梭,按著名單把一撥撥來賓引到早已排好的席面上安置。
她被安排在新娘娘家女客的第二席作陪,陪著的是新娘子那位頗有派頭的大舅母。
席間相互介紹時,眾人才驚覺這位穿著素雅得體、眉眼間帶著疏離卻難掩風(fēng)韻的婦人,竟是新郎官的二嬸兒!
“哎喲!他二嬸兒!”
大舅母率先驚呼,滿桌女客的目光齊刷刷聚焦在顧書麗身上,“你這……這也太顯年輕了吧?說是少北的親姐姐都有人信吶!”
顧書麗被眾人直白的夸贊弄得臉上微微一熱,正要擠出幾句得體的謙辭,忽覺小腹一陣不適。她匆匆告罪離席,快步走向院子外不遠(yuǎn)處的公共廁所。
通往公廁的是一條窄巷。
快走到時,身后突然傳來一個男人粗嘎急促的喊聲,夾雜著濃重的喘息:“前面……前面是鐵山兄弟家的弟妹嗎?等等!等等我!”
顧書麗蹙眉回頭,只見后方十幾步外,一個約莫五十上下、身材略顯臃腫的男人正跌跌撞撞追來。油膩膩的臉上泛著不正常的酡紅,額角冒著汗,小眼睛瞇縫著,對她使勁揮手。
顧書麗依稀覺得面熟,多半是張鐵山哪個酒肉朋友,今日席上的賓客。
想著或許是找她詢問張家什么事,只得耐著性子停下腳步,等他走近。
那男人氣喘吁吁地湊到跟前,顧書麗這才看清:細(xì)眉長眼,五官底子尚可,偏生被一臉橫肉和濃重的酒氣淹沒了精氣神。
最讓她不適的是他那雙渾濁的三角眼,此刻正像黏膩的蒼蠅般,貪婪地在她臉上、身上來回逡巡,目光里赤裸裸的邪念毫不掩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