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夏蟬早已噤聲,信安城的夜色瞧著一片沉寂,地底卻似有暗流翻涌,一場軒然風(fēng)暴正悄然醞釀。
皇宮深處,身處風(fēng)暴中心的蕭珩與皇后鄭婉儀自不必說,便是風(fēng)暴外圍的蓉妃與雍王裴昱,亦難尋安寢;
宮墻之外,已得知宮內(nèi)消息的魏嵩與僅知道蕭氏滿門入獄的慕知柔,也是各懷心緒。
這一夜,于他們而言,注定無眠。
翊坤宮的鎏金銅燈映著滿室愁云,蓉妃歪在梳妝臺前,身上素色寢衣繡著的纏枝蓮紋因她急促的呼吸微微起伏。
墨發(fā)如瀑般散落在描金枕上,幾縷碎發(fā)黏在鬢角,顯露出往日端莊里少見的狼狽。
她手中那條繡著芙蓉的素色絹帕早已被攥得皺成一團,指節(jié)泛白,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眼底的焦慮像淬了毒的藤蔓,死死纏繞著眉梢。
“娘娘,您都坐著不動三個時辰了,再這么熬下去,身子骨可撐不住啊?!辟N身宮女晚翠端著參湯進來,見她這副模樣,聲音里滿是心疼。
蓉妃猛地抬眼,那雙往日里高傲的丹鳳眼,此刻布滿紅絲,語氣里帶著壓抑不住的顫抖:
“撐不???本宮的昱兒原是陛下唯一的子嗣,將來這大統(tǒng)本就該是他的!可如今呢?平白冒出來個嫡皇子,那太子之位……豈不是要直接落入他手!”
她抬手將絹帕狠狠摜在描金妝臺上,帕角掃過瓷瓶,發(fā)出清脆的磕碰聲:“皇后好深的算計!好沉的心思!二十四年啊,竟能把嫡子藏得半點風(fēng)聲不漏,如今突然冒出來,明擺著就是要跟我們母子搶這江山!”
晚翠嚇得“噗通”跪倒在地,聲音發(fā)顫:“娘娘息怒!雍王殿下英明神武,這些年在朝中威望極重,便是嫡子回來了,也未必能撼得動殿下的根基??!”
“未必?”蓉妃冷笑一聲,伸手撫上梳妝臺上那面嵌著珍珠的銅鏡,鏡中映出她略顯憔悴的面容,
“便是沒有親見,也能猜到今日陛下看那蕭珩的眼神,必是瞧著親生嫡子的模樣!本宮的昱兒再受寵,終究是庶出。如今嫡子歸位,陛下心里的天平,早就偏了!”
她深吸一口氣,眼底驟然閃出一絲狠厲:
“不行!絕不能讓蕭珩在這宮里站穩(wěn)腳跟!本宮必須想個法子,讓他永遠都威脅不到昱兒!”
雍王府的寢殿內(nèi),狻猊紋鎏金銅香爐里燃著雪中春信,裊裊青煙如揉碎的云絮般散開,沉水香的醇厚裹著松針的清冽,混著幾分白梅蕊的幽淡與君山銀針的雅韻,卻化不開殿內(nèi)的沉滯。
裴昱斜倚在菱花窗邊,玄色常服上的暗紋龍形在燭火下若隱若現(xiàn),襯得他身姿愈發(fā)挺拔,指節(jié)扣著白玉酒杯,只隨意轉(zhuǎn)著,杯底殘酒晃出的漣漪都帶著幾分漫不經(jīng)心。
空杯沿沾著的酒液順著指縫滴在金磚上,暈開小半圈淺痕,他瞧著那痕跡,竟先勾了勾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