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師的指尖僵在琴弦上,裴昱與“慕承瑾”的對峙讓空氣都發(fā)緊,蓉妃急得起身又坐下,裙擺掃過金磚的聲響格外刺耳。
皇后端著茶盞的手微晃,茶水險些溢出。
直到聽到皇帝裴衍低磁沉緩的開口,滿殿的爭執(zhí)才像被掐斷的弦,瞬間消弭,只剩漏刻“嗒嗒”地敲著沉寂。
深深看向“慕承瑾”時,裴衍的語氣不覺就又緩和了幾分:
“今日是太后壽宴,不談兒女情長。賜婚之事,關(guān)乎皇室體面,也關(guān)乎嘉柔縣主的名聲,既慕卿有顧慮,便先按下不表。待壽宴過后,朕再召嘉柔縣主入宮,好問問她本人的心意。畢竟,慕家雙親不在近前,這些年來都是他們兄妹兩守望相助,如今雖賜封了縣主,但朕知道那姑娘是個有主意的?!?/p>
這話既給了裴昱臺階,沒讓他在百官面前徹底難堪,又借著“問慕知柔心意”的由頭,把賜婚之事暫時擱置。
裴昱還想再說什么,卻被皇帝和蓉妃同時用眼神制止。
他咬了咬唇,狠狠瞪了“慕承瑾”一眼,才不甘心地退到一旁,折扇“啪”地打開,卻沒了往日的瀟灑,只剩滿心的失望。
畢竟皇家最重體面,如今已是這般,若他再一意孤行,怕會觸怒龍顏,到時候可真就不好收場了。
裴昱倒不怕不好收場,只是怕一旦鬧得無可挽回,那么求娶慕知柔的事就徹底泡湯了。
當(dāng)下圣上只說先按下不表,那就是日后從長計議,他還有機(jī)會。
蕭珩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他抬眼看向“慕承瑾”,見對方垂著的肩頭悄悄松了松,俊美的側(cè)臉?biāo)坪跻踩岷土藥追?,眼底竟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暖意。
殿內(nèi)燭火如晝,方才稍歇的樂聲再度漾開,皇室宗親與三品以上官員依序列坐,衣袂規(guī)整,唯有絲竹之音纏纏繞繞,不絕于耳,樂隊(duì)持箜篌、排簫、篳篥合奏出天籟樂曲,舞姬們輕盈的腳步踏在鼓點(diǎn)之上,歡悅美妙。
可那層被打破的暖意卻再難回來。燭火依舊跳躍,瓊漿依舊飄香,可每個人的心思,似乎都已不在壽宴的熱鬧上了。
而一直默默端坐于一品官員席首的魏嵩端,手中的玉杯懸在半空,酒液晃出細(xì)碎的漣漪,卻遲遲未沾唇。
他身著深紫色一品朝服,胸前繡著的仙鶴補(bǔ)子在燭火下泛著冷光,銀白的發(fā)絲被玉冠束得整齊,臉上溝壑縱橫的皺紋里藏著幾分歲月沉淀的從容,可那雙渾濁的眼睛,卻像淬了毒的鷹眼,牢牢鎖著殿中每一處動靜。
而在他看似老神在在的遮掩下,方才裴昱當(dāng)眾求賜婚時,他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杯沿,指甲在玉杯上留下一道淺淡的痕;
蕭珩驚得起身失態(tài)時,他眼角的皺紋微微動了動,目光在蕭珩攥緊的袍角與“慕承瑾”緊繃的肩線間轉(zhuǎn)了圈,嘴角勾起一抹幾不可察的弧度,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
“慕承瑾”婉拒裴昱求娶胞妹時,他更是將對方垂眸時耳尖的泛紅、說話時刻意壓低的聲線,都一一收進(jìn)眼底,連“慕承瑾”退席時裙擺掃過地面的弧度,都沒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