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五,朝陽初升,驅(qū)散了朱雀大街一夜的露氣,也喚醒了沉寂的市井。
這條平日里商賈云集、車水馬龍的街道,此刻已被聞訊而來的貧苦百姓和流民擠得滿滿當當,空氣中彌漫著熱粥的米香和一種混雜著期待的氣息。
粥棚早已搭好,幾口巨大的鐵鍋下柴火噼啪作響,翻滾著粘稠的白粥。
慕茗茶肆的堂館們每月在施粥這天都有排班在粥棚幫手,他們穿著統(tǒng)一的青色短褂,動作麻利地維持著秩序。
而在那粥棚最顯眼的位置,一道纖細的白色身影,宛如誤入凡塵的雪蓮,正親自執(zhí)勺,為排隊的百姓盛粥。
慕知柔,一襲素白無瑕的廣袖流仙裙,裙擺隨著她輕盈的動作微微晃動,仿佛流動的月光。
她依然白紗遮面,戴著一頂冪籬,薄如蟬翼的紗幔垂至胸前,遮住了她大半容顏,只隱約勾勒出秀美的下頜線條和那雙沉靜如水的眼眸。
即使隔著紗幔,也能感受到她周身散發(fā)出的清冷與疏離,卻又因著施粥的善舉,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柔和。
她舀粥的動作并不熟練,帶著大家閨秀特有的矜持,但每一次都盛得滿滿當當,確保遞到粗糙或枯瘦的手中。
偶爾有年邁的老者或怯生生的孩童接過粥碗時低聲道謝,冪籬下,她的唇角會極輕微地向上彎起一個幾乎看不見的弧度。
就在這時,人群外圍傳來一陣不易察覺的騷動。一匹通體烏黑、神駿非凡的高頭大馬停在了粥棚不遠處。
馬背上躍下一人,身姿挺拔如松,一身玄色暗紋錦袍,腰間懸著象征身份的魚袋和一把古樸長劍。
正是大理寺卿,蕭珩。
蕭珩今日休沐,未著官服,但那久居上位的氣度和眉宇間不怒自威的銳利,依舊讓他與周遭的市井氣息格格不入。
他深邃的目光穿透人群,精準地落在那抹白色身影上,眼神復(fù)雜難辨。
有欣賞,有探究,還有一絲微不可查的緊張。
更深處,藏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覺的悸動。
蕭珩的到來,像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面。
“蕭郎真是帥,可惜就是不太講道理。”孫鶯鶯一如既往的滿臉花癡滿眼桃花。她聲音不大,但就是要說給慕知柔聽,嘴角還隱隱掛著一絲壞笑。
慕知柔執(zhí)勺的手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冪籬下的長睫輕顫,似笑非笑的白了孫鶯鶯一眼。身后的青梅也是憋著笑的跟孫鶯鶯交換了下眼神。
隔著紗幔,她也能感受到那道如有實質(zhì)的目光投了過來。
心,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隨即又被一股沉重的陰霾籠罩。
她怕。
怕他銳利的目光穿透這層薄紗,看穿她極力隱藏的秘密——女扮男裝慕承瑾,為家族生意奔走,追查八年前慕家邪火線索。
這個秘密一旦被揭穿,不僅她名節(jié)盡毀,整個慕家都將再次面臨未知的危險。
而蕭珩,在向她走來的短短幾步路里,心中亦是波瀾起伏。
他欣賞她的善良與堅韌,卻又被無形的枷鎖束縛。
他擔心,擔心她那雙清澈的眼眸里,會因茶毒案的潦草結(jié)案而流露出對他深深的失望與鄙夷。
因為他心知肚明,那個構(gòu)陷慕茗茶肆,險些讓慕家陷入萬劫不復(fù)之地的罪犯趙元朗,正是他不得不迫于太后和蓉妃的施壓,才讓其逃脫了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