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承瑾的房間,昏暗如囚牢般令人窒息,慕知柔緊握著兄長毫無知覺的手,盡管這只蒼白的手是那么的冰冷,但對于她來說,卻仿佛是世間唯一的暖源。
她對著他沉睡的軀殼斷續(xù)低語,從年少無憂的舊夢,到家門傾覆的驚變;從獨撐風雨的艱辛,到深宮步履的薄冰……直至哽咽難言,滾燙的淚珠無聲墜落在兄干冰冷的手背,洇開一片絕望的濕痕。
說到最后,她已是筋疲力盡,聲音越來越低,最終,抵不過身心巨大的疲憊和絕望,伏在兄長的床邊,握著那只冰冷的手,沉沉睡去。
唯有那緊蹙的眉頭和偶爾因啜泣而輕顫的肩膀,昭示著她即使在睡夢中,也未曾從這無邊的痛苦中獲得片刻解脫。
長夜漫漫,希望,似乎已隨著那燃盡的燭火,一同湮滅在黎明前的至暗時刻。
蕭珩的“薨逝”陰影,如同最好的催化劑,加速了朝堂格局的裂變。
原本尚有些許顧忌的立儲之爭,如今已徹底擺上了臺面,只是那表面的平靜之下,是更加酷烈的暗流洶涌。
裴昱變了。
他一改往日風流倜儻、似乎對朝政不甚上心的形象,開始頻繁出入樞要部門,主動參與議政。盡管是依舊穿著他最愛的絳紫色錦袍,玉帶金冠,眉眼間那份屬于皇子的驕矜未曾改變。
但細看之下,那玩世不恭的笑容下,多了幾分沉凝與銳利。
而他的手段,也如其人一般,帶著一種獨特的、看似瀟灑不羈、實則精準狠辣的風格。
這一日,裴昱并未上朝,而是直接出現(xiàn)在了戶部衙門。
他手持一份不知從何處得來的極其詳盡的密報,當著眾多戶部官員的面,笑吟吟地甩在了戶部尚書許晉之的案頭。
“許尚書,”裴昱隨意地坐在屬官搬來的太師椅上,翹著腿,把玩著腰間一枚柳葉玉佩,語氣輕松得像是在討論今晚去哪里聽曲:
“本王近日翻閱些舊聞趣事,發(fā)現(xiàn)一樁有意思的案子。說是江南有位姓李的絲綢巨賈,產(chǎn)業(yè)遍布數(shù)州,富可敵國。有趣的是,這位李老板,似乎與朝中某位大人過從甚密,其名下多處產(chǎn)業(yè),都有那位大人或其門生故舊的干股。更巧的是,近三年來,朝廷采購宮緞、賞賜臣工的絲綢,近五成皆出自這位李老板之手,價格嘛……可比市價高了足足三成。王尚書,您說,這多出來的銀子,是進了國庫,還是填了某些人的私囊呢?”
他每說一句,許晉之的臉色就白一分,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
那李姓商人,正是魏嵩一派在江南最重要的錢袋子之一!
裴昱此舉,并非直接彈劾魏嵩,而是精準地砍向了魏嵩最為依仗的財政來源之一!他手中那份密報,證據(jù)之詳實,令人膽寒。
裴昱看著許晉之慘白的臉,笑容愈發(fā)燦爛,眼神卻冰冷:
“本王覺得,此風不可長。既然發(fā)現(xiàn)了,就該徹查。許尚書,您覺得呢?是您自己清理門戶,還是本王代勞,將此事捅到御史臺,甚至……父皇面前?”
他給了許晉之選擇,但無論哪種選擇,魏嵩一黨在江南的這條重要財路,都注定要元氣大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