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魏嵩眼中,權(quán)勢是強者專屬的冠冕,情感不過是弱者用來自我慰藉的借口。真正的獵食者,只需獠牙夠利,何須在意羔羊的哀鳴?
悲哀又可笑的是,他窮盡一生追逐力量,到頭來,自己竟也成了那個需要依靠他人心意才能飲下一碗殘酒的人。
這恰恰是他最不屑的、屬于弱者的牽絆。
他仰頭,“咕咚咕咚”將一碗酒盡數(shù)灌入喉中。
辛辣的液體劃過喉嚨,帶來一絲灼痛,隨即是胃里翻騰的空虛感。
“你走吧?!蔽横詫⒖胀霐S在地上,發(fā)出清脆的碎裂聲,重新蜷縮回角落,閉上眼,不再看那老淚縱橫的仆人。
陳忠又重重磕了幾個頭,拾起食盒,踉踉蹌蹌地退了出去,牢門再次被鎖死。
一切似乎恢復(fù)了死寂。
魏嵩靠在冰冷的墻壁上,最初的辛辣過后,身體并無太多異樣,只是覺得格外疲憊,意識有些昏沉。他以為是自己心力交瘁所致,并未在意。
腦海中紛亂地閃過過往的權(quán)柄輝煌,閃過裴昱那張震驚的臉,閃過蓉妃那雙冰冷的丹鳳眼……還有,慕家那場沖天的大火……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一個時辰,或許是兩個時辰。
突然!
一陣極其細(xì)微的、如同蚊蚋振翅般的嗡鳴聲,毫無征兆地在他耳蝸深處響起。
緊接著,心臟像是被一根燒紅的鐵絲猛地勒住。劇痛!
并非尖銳的刺痛,而是一種從心臟最深處彌漫開來的、如同被文火慢煎般的灼痛。
“呃……”魏嵩猛地張開嘴,卻發(fā)不出太大的聲音,只有嗬嗬的抽氣聲。
他雙手死死摳住自己的胸口,指甲深陷入骯臟的囚服,仿佛想將那顆正在被無形之火焚燒的心臟掏出來。
灼痛感越來越強烈,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的皮膚開始發(fā)紅,滾燙,血管在皮下突突跳動,像是要爆裂開來。眼前陣陣發(fā)黑,無數(shù)扭曲的光斑在閃爍,耳邊那嗡鳴聲越來越響,逐漸變成了某種詭異的、如同無數(shù)細(xì)碎蟲豸啃噬骨髓的窸窣聲。
他痛苦地在地上翻滾,蜷縮,伸展,喉嚨里發(fā)出困獸般的嗚咽。
他想喊,想叫獄卒,但那灼痛剝奪了他所有的力氣,只能像一條離水的魚,在骯臟的草堆里徒勞地掙扎。
是毒!那酒里有毒!
呵!人情?人心?……
原來這世上不分高低貴賤,都是沒有真心實意的。
有的,都只有利益和自保!
他眼前再次浮現(xiàn)陳忠那張痛哭流涕的臉,可笑。
魏嵩的腦子里閃過最后一個清晰的念頭,充滿了無盡的悔恨與怨毒。陳忠那異??謶值难凵瘢墙z若有若無的異樣氣味……一切都明白了,但為時已晚。
灼痛達(dá)到了頂點,他感覺自己的五臟六腑都在融化,都在化作灰燼。
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痙攣了幾下,最終,猛地一僵,瞳孔徹底渙散,失去了所有神采。
他大睜著雙眼,面目扭曲,定格在極度痛苦與不甘的神情上,僵臥在冰冷的草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