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底的陰影冰冷而逼仄,彌漫著機油和塵土的味道。
蘇念安蜷縮在輪胎后面,渾身抖得像秋風(fēng)中的落葉,那雙軍靴就在不遠(yuǎn)處,仿佛隨時會踩下來,或者有更可怕的東西伸進來把她拖出去。
“處理掉”三個字像冰錐一樣刺穿了她小小的身體。
她不明白為什么這些人這么可怕,比野狗、比那個踢她的路人更可怕。那種冰冷的、視生命如草芥的態(tài)度,讓她從靈魂深處感到戰(zhàn)栗。
完了,剛出狼窩,又入虎穴。這個氣運之子(如果車上那個冷冰冰的男人是的話)也太恐怖了吧!
就在她絕望地以為自己下一秒就要被揪出去“處理”掉的時候,一個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威嚴(yán)的聲音突然從不遠(yuǎn)處響起:
“且慢?!?/p>
這聲音如同春風(fēng)拂過冰面,瞬間打破了凝滯而恐怖的氣氛。
蘇念安恐懼地微微探出一點點頭,透過車輪的縫隙向外看去。
只見一輛黃包車停在了附近,一個穿著月白色長衫、外罩墨色馬褂的年輕男子走了下來。
他身形清瘦,面容溫潤俊雅,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邊眼鏡,鏡片后的眼眸清澈而睿智,此刻卻微微蹙著眉,看向那輛黑色汽車和一臉為難的司機。
他的穿著并不如何顯赫,但氣質(zhì)卓然,一舉一動都透著良好的教養(yǎng)和一種內(nèi)斂的從容。
與軍車那方的冷硬霸道形成了鮮明對比。
“這位軍爺,”溫潤男子對著司機,語氣平和卻自然帶著一種讓人無法忽視的氣場。
“不知這小狐是如何沖撞了貴車?它看起來年幼弱小,又似乎受了傷,并非有意驚擾。何必與一只小獸計較?”
司機顯然認(rèn)得這位突然出現(xiàn)的先生,態(tài)度立刻變得恭敬了不少,但還是有些為難地看向車內(nèi):“沈先生,您有所不知,是它突然沖出來驚了少帥的車駕,少帥吩咐……”
被稱為“沈先生”的男子目光轉(zhuǎn)向車內(nèi),微微頷首,聲音依舊溫和,卻清晰地說道:
“林少帥,許久不見。不過是只受驚的小畜生,何必動氣?驚擾之過,沈某在此替它賠個不是。今日天氣甚好,若因這點小事見了血光,豈不掃興?”
他的話聽起來客氣,實則綿里藏針,既給了對方臺階下,又明確表達(dá)了不贊同的態(tài)度。
車內(nèi)沉默了片刻。
那個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卻似乎少了幾分之前的戾氣,多了些難以捉摸的意味:“沈公子倒是心善。既然你開口,罷了?!?/p>
說完,便再無動靜。
司機如蒙大赦,連忙對沈先生鞠躬:“多謝沈先生!”然后趕緊鉆回駕駛座。
沈先生這才緩步走到車邊,微微俯下身,朝車底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