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息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剛剛退去,留下的是火辣辣的疼痛和劫后余生的劇烈喘息。
云芷癱軟在冰冷的地面上,像一條被拋上岸的魚,捂住脖頸,咳得撕心裂肺,眼淚不受控制地洶涌而出,模糊了視線。每一口吸入的空氣都帶著血腥味和斬荒身上殘留的、冰冷刺骨的戾氣,嗆得她肺部生疼。
死亡的陰影如此真實(shí)地籠罩過她,此刻雖然散去,但那冰冷的觸感卻烙印在了靈魂深處。她渾身止不住地顫抖,不是因?yàn)楹?,而是源于極致的恐懼和后怕。
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脖頸上那圈清晰的指痕正在迅速腫脹、發(fā)燙,像一道恥辱的烙印。
斬荒就站在她面前。
高大的身影投下濃重的陰影,將她完全吞噬。他沒有立刻離開,只是站在那里,背對著她。剛才那毀天滅地的瘋狂,如同潮水般驟然從他眼中褪去,但褪去后留下的,不是平靜,而是一種更深沉的、幾乎要將他自己也壓垮的死寂。
云芷透過朦朧的淚眼,能看到他垂在身側(cè)的手,指節(jié)依舊泛白,微微顫抖著。他寬闊的肩膀,似乎不再像往日那般挺拔如山,而是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僵硬和疲憊。仿佛剛才那場失控的爆發(fā),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也撕開了他某種堅(jiān)不可摧的偽裝。
殿內(nèi)一片狼藉,空氣中彌漫著未散的暴戾能量和一絲……若有若無的、悲傷的味道。那悲傷不屬于云芷,而是從斬荒身上散發(fā)出來的,濃烈得幾乎化為實(shí)質(zhì),壓得人喘不過氣。
死一般的寂靜持續(xù)著,只有云芷壓抑不住的、細(xì)微的抽泣和喘息聲。
終于,斬荒動了。
他極其緩慢地、幾乎帶著一種凝滯感,轉(zhuǎn)過了身。他沒有看云芷,目光空洞地落在虛空中的某一點(diǎn),仿佛透過殿壁,看向了極其遙遠(yuǎn)的、痛苦的過去。他臉上的暴戾已經(jīng)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麻木的蒼白,和一種深可見骨的倦怠。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喉嚨里卻只發(fā)出一個(gè)極其沙啞破碎的音節(jié),像砂紙摩擦過朽木。
云芷嚇得立刻屏住了呼吸,連抽泣都硬生生止住,驚恐地看著他。
斬荒閉了閉眼,再睜開時(shí),眼底只剩下冰冷的、毫無溫度的寒潭。那寒潭深處,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離,和一種……極力壓抑的、對自己方才失態(tài)的厭棄。
他緩緩抬起手,不是朝向云芷,而是有些煩躁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動作間帶著一種罕見的、近乎脆弱的煩躁。
“記住?!彼_口了,聲音低沉沙啞,像裹著冰碴,每一個(gè)字都砸在凝滯的空氣里,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卻也透著一絲難以掩飾的……疲憊。
“不要再提她?!?/p>
這五個(gè)字,他說得很慢,很重。沒有怒吼,沒有威脅,卻比任何疾言厲色都更讓人膽寒。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禁令,帶著血淋淋的過往和無法愈合的傷疤。
“永遠(yuǎn)?!彼a(bǔ)充道,聲音更冷了幾分,仿佛要將這兩個(gè)字也凍成冰坨。
說完,他不再停留。甚至沒有再看地上狼狽不堪的云芷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會玷污了什么,或者……刺痛他自己。他猛地轉(zhuǎn)身,玄色衣袍在空中劃出一道決絕而孤寂的弧線,大步朝著殿門走去。
他的背影,依舊挺拔,卻莫名地透出一股……蕭索。像一座被風(fēng)雪侵蝕了千萬年、即將傾覆的孤峰。那沉重的步伐,踏在光潔的地面上,發(fā)出空曠的回響,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云芷的心尖上。
殿門在他面前無聲滑開,外面昏暗的光線勾勒出他冰冷的輪廓。他沒有回頭,徑直走了出去。殿門再次合攏,將內(nèi)外隔絕成兩個(gè)世界。
“哐當(dāng)?!?/p>
輕微的關(guān)門聲,在死寂的殿內(nèi)顯得格外清晰。
云芷依舊癱坐在地上,直到斬荒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在回廊盡頭,她才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氣一般,徹底軟倒在地。她側(cè)過身,蜷縮起來,將臉埋進(jìn)冰冷的地面,肩膀無法控制地輕輕聳動。
眼淚無聲地流淌,不是因?yàn)樘弁?,也不是因?yàn)榭謶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