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113章 死寂與心跳（第1頁）

那吞噬一切的、蘊含著創(chuàng)生與毀滅意志的熾白強光，如同它突兀地降臨，又驟然如潮水般退去，仿佛被某種無形的法則強行收回。

視覺從絕對的亮白中艱難恢復(fù)，如同過度曝光的相片在顯影液中緩慢浮現(xiàn)輪廓。映入林薔薇重新獲得焦距的眼眸的，并非預(yù)想中能量肆虐后的破碎戰(zhàn)場，而是一片近乎絕對的、沉重到令人心臟都為之收縮的死寂。

光線異常昏暗，仿佛連光本身都在之前的爆發(fā)中被消耗殆盡。只有少數(shù)幾盞深深嵌入墻壁縫隙的應(yīng)急燈，僥幸殘存，如同風(fēng)中殘燭，散發(fā)著慘淡而搖曳不定的冷白光芒。這微弱的光線，如同墓園中守夜的孤燈，無力地勾勒出大廳內(nèi)狼藉的輪廓——崩裂的墻壁，散落的金屬碎片，以及那依舊聳立卻仿佛失去靈魂的維生罐與千罐之墻，一切都蒙上了一層灰敗的陰影。

她的目光，幾乎是本能地、不受控制地、帶著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恐懼，向下移動。

然后，徹底定格。

呼吸，在那一剎那，于她的肺部徹底凝固。

顧夜寒。

他就倒在她腳邊，近得只要她微微俯身，指尖就能觸碰到他那冰冷的肌膚。

以一種絕無可能屬于活人的、失去了所有支撐與生機的姿態(tài)，仰面倒在冰冷堅硬、布滿碎礫的地面上。他身下，是一片正在緩慢而固執(zhí)地向外浸潤、擴大的、粘稠的血泊。那血液并非純粹的鮮紅，而是混合了大量幽藍色的、仿佛內(nèi)部依舊有微弱能量在閃爍的神秘液體，彼此交織、滲透，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而凄艷到令人心碎的暗紫色澤，如同一位瘋狂畫家在絕望中打翻了所有顏料，用最殘酷的筆觸，記錄著他生命最后時刻的流逝與混合。

他胸膛處，那個被他自己親手、決絕地撕扯出的空洞，毫無遮掩地、赤裸裸地暴露在昏暗搖曳的光線下。邊緣是參差不齊的、帶著能量燒灼后焦黑痕跡的斷裂組織與扭曲的金屬接口，如同一個被暴力摧毀的精妙儀器殘骸。而內(nèi)部……是空無一物的、深邃的黑暗。那黑暗如此純粹，仿佛連應(yīng)急燈那點可憐的光芒投射過去，都會被無情地吞噬，只剩下一種象征著生命徹底離去、萬物終結(jié)的虛無。

他的臉龐，沾染著尚未完全干涸、已經(jīng)變得粘膩的藍血，呈現(xiàn)出一種毫無生氣的、如同古老石膏像般的灰白。那雙曾映照過浩瀚星辰、燃燒過不屈火焰、最終凝固著焚盡一切守護意志的眼眸，此刻緊緊地、永遠地閉著，濃密的長睫在他慘白皮膚的映襯下，如同棲息在雪地上的、再也無法飛起的脆弱蝶翼，看不到一絲一毫的顫動。

沒有胸膛哪怕最微弱的起伏，沒有喉間任何氣息的流轉(zhuǎn)，沒有……任何屬于“生命”的跡象。

他像一尊在完成最終使命后被隨意棄置于此的、破損不堪的雕塑，所有的激烈抗?fàn)?、所有的靈魂燃燒、所有沉默卻如山厚重的守護意志，都在那最后的強光中徹底燃盡、奉獻，只留下這具冰冷、沉重、承載著無盡犧牲與寂靜的軀殼。

他死了。

這個認知，并非通過邏輯推理得出，而是如同宇宙間最寒冷的冰錐，帶著貫穿靈魂的絕對零度寒意與萬鈞之力，狠狠地、不容抗拒地鑿穿了林薔薇剛剛恢復(fù)一絲脆弱清明的意識壁壘，直接烙印在最深處。

然而，就在這巨大的、幾乎要將她剛剛重組的精神世界再次徹底碾碎、讓她只想隨之一同沉入永恒黑暗的悲痛，如同壓抑了萬年的海嘯般在她體內(nèi)瘋狂升起的同一瞬間——

咚——??！

一聲沉重、有力、帶著奇異金屬共鳴感的搏動，猛地從她自身的胸腔深處炸開，如同在她體內(nèi)敲響了一口洪鐘！

這搏動是如此的真實，如此的強勁，甚至震得她剛剛恢復(fù)聽覺的耳膜陣陣嗡鳴，那股力量感清晰地沿著骨骼與神經(jīng)，傳遞到她剛剛恢復(fù)些許知覺的四肢百?。?/p>

咚——??！

又是一聲！

穩(wěn)定得近乎冷酷，帶著一種非生物的、精密儀器般不容絲毫差錯的恒定韻律，如同某種強大引擎在規(guī)律地運轉(zhuǎn)。

這不是她所熟悉的、那顆屬于她自己血肉之心的、柔軟而帶著情感溫度的跳動。這是一顆機械與未知能量核心在驅(qū)動！是堅韌的合金活塞在液壓腔內(nèi)冷酷地壓縮與舒張，是狂暴的能量洪流在超導(dǎo)回路中被精準(zhǔn)地泵送與循環(huán)！每一次沉重而有力的搏動，都伴隨著一股冰冷而強大的、帶著金屬質(zhì)感的力量感，如同無形的能量潮汐，隨著這機械心臟穩(wěn)定冷酷的韻律，被強行注入她每一條血管，沖刷著她每一根瀕臨斷裂的神經(jīng)，支撐著她這具本應(yīng)早已隨著生命力被抽干而徹底崩潰瓦解的身體。

一顆心，在她的胸腔里，冰冷、有力、陌生地跳動著，提供著生存必需的、卻帶著異樣感的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