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秋
青蕪鎮(zhèn)是一座江南小鎮(zhèn),最近連著下了好幾天的雨,青石板路蜿蜒遠去,白墻灰瓦,煙雨蒙蒙,烏篷小船慢慢地從河面劃過,蕩開的漣漪一圈又一圈,又慢慢平靜下來,叫人的心情也隨之平靜下來。
林逢秋推著箱子停在爺爺家的水果店門外,抬頭就看到柜臺里擺著一臺電視,上面正放著自己前兩年導演的一部文藝片,聲音開得很大,隔老遠都能聽到。
頭發(fā)花白的老頭坐在椅子上,一邊搖著蒲扇,一邊看電視,全然不在意店里的生意。
“爺爺……”林逢秋喊了一聲。
林引鶴轉(zhuǎn)過頭來,看到林逢秋,原本沒什么精神的臉上倏然泛起一抹笑,深深下陷的眼窩里,一雙褐色的眼眸也變得明亮起來。
“小秋啊。”
林引鶴一輩子都生活在青蕪鎮(zhèn)這座江南小鎮(zhèn)上,林家三代果農(nóng),半座山的山頭都是林家承包的,生活富足,不曾想到了林致遠這一代,出了個大學教授,如今已是青云大學物理系院長。
而林逢秋就更厲害了,他從小就聰慧,學什么一點就通,考試次次是頭名,后來做了導演,部部戲都叫好叫座。
林引鶴不懂什么金獅獎、金熊獎、最佳導演獎……但他知道大家都在看自己孫子拍的電影。他也看,看著這些電影,他覺得,就能離林逢秋更近一些。
林逢秋摸了摸自己一頭顯得有些叛逆的白發(fā),沒想到林引鶴渾不在意,滿臉都是因他到來的欣喜。
“房間還是以前那間?!绷忠Q站起身,“你寄回來的東西,我都沒動,在你房間里?!?/p>
林逢秋拎著箱子進門:“嗯,我去整理一下。”
林引鶴背著一只手,另一只手里的蒲扇搖一搖的,跟著他一起穿過店鋪往小院去。
鎮(zhèn)上大都是這樣的建筑,前面是鋪子,后面是住家的小院,林家的小院寬敞,院子也修得漂亮,花花草草都長得格外繁茂。
林逢秋進了自己的房間,才發(fā)現(xiàn)房間里打掃得干干凈凈的,雕花小軒窗半開著,有風撩動窗簾,也吹動了他的額發(fā)。
林逢秋在青蕪鎮(zhèn)長到了十歲。
那時候林致遠工作忙,嚴輕岫還在做導演,他奶奶過世得早,林引鶴在青蕪鎮(zhèn)難免孤獨,所以夫妻倆把他送到了青蕪鎮(zhèn),陪著林引鶴。
其實以前的很多記憶林逢秋都已經(jīng)模糊了,只隱約記得小鎮(zhèn)上的幼兒園要過一座石橋,爺爺背著他去上學的時候會故意裝腳滑嚇他,逗得他緊緊摟著爺爺?shù)牟弊?,吱哇亂叫。
還記得爺爺承包的山頭種了滿山的果樹,一到秋天,帶他去摘果子,果農(nóng)們熱熱鬧鬧地摘著果子說笑聊天,他就在果園里東逛西逛,摘一個吃一個,吃多了涼了胃,半夜疼得直哭。
回憶隨風來,又隨風去。
林逢秋把箱子推去角落放好,這才開始拆自己寄回來的好幾個紙箱的東西。
放在桌上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林逢秋拿起來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是銀行轉(zhuǎn)賬的信息,二十萬。
下一瞬,微信上彈出了一條消息。
[老林:到爺爺那兒了吧?給你轉(zhuǎn)了點錢,好好休息,有事打電話。]
林逢秋出柜的事,林致遠倒是接受良好,他教過太多學生,看過太多愛恨糾葛、人間百態(tài),所以經(jīng)過剛開始的意外和幾天的心里建設后,他便接受了這件事。
但他不知道怎么勸嚴輕岫,這些年他總是忙于工作和實驗室,對家庭疏忽了太多,嚴輕岫對他也有怨,他現(xiàn)在去勸,無異于火上澆油。
林致遠只能先私底下補貼兒子一些,讓他不那么捉襟見肘。
林逢秋和父母的關(guān)系,說不上親厚,但也不算糟糕。
嚴輕岫是控制欲太強,他們的相處充滿了為他好的建議和無休止的抱怨訴苦。林致遠是工作太忙,缺少溝通??粗y行卡上數(shù)字,林逢秋想了想,把錢轉(zhuǎn)回給了林致遠。
[林逢秋:我還有點錢,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