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目的車燈如同數(shù)把利劍,撕裂了山谷的寧靜夜色,引擎的轟鳴聲由遠及近,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強勢,瞬間將方才那片刻旖旎而脆弱的氛圍沖擊得粉碎。
顧夜宸幾乎是在燈光亮起的瞬間,就將林微嚴嚴實實地護在了自己身后,他挺拔的背影如同瞬間進入戰(zhàn)斗狀態(tài)的獵豹,肌肉緊繃,眼神銳利如冰刃,直射向光源來處。那只原本即將撫上她臉頰的手,已然緊握成拳,青筋隱現(xiàn)。
林微被他牢牢擋在身后,只能從他肩側的縫隙,看到幾輛黑色的、車型統(tǒng)一的越野車,以一種訓練有素的姿態(tài),悄無聲息地停在了溪邊空地的邊緣。車門打開,下來七八個穿著黑色作戰(zhàn)服、身形精悍、氣息冷肅的男人,他們動作迅捷而安靜,迅速分散開,占據(jù)了幾個關鍵的位置,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周圍環(huán)境,卻沒有流露出任何直接的敵意。
不是烏合之眾,是受過嚴格訓練的專業(yè)人士。而且,他們的目標似乎并非攻擊,而是……警戒和控制?
顧夜宸緊繃的身體,在看清來人的著裝和行動模式后,幾不可察地松弛了一絲,但眼神中的冷厲并未消退。他認出了這是“暗影”下屬最高級別的安保小隊,是他之前下令調(diào)派過來,應對U盤事件、加強此地防護的力量。只是沒想到,他們會來得如此之快,如此……興師動眾,而且偏偏是在這個時刻。
為首的隊長快步走到顧夜宸面前,微微躬身,聲音低沉而簡潔:“先生,外圍已控制。技術組正在追蹤信號源,安全屋已準備就緒,隨時可以轉移?!?/p>
他的聲音不大,但在寂靜的夜里,足以讓身后的林微聽得清清楚楚。
轉移?安全屋?
林微的心猛地一沉。果然,他還是要把她帶走,關進另一個“牢籠”!
顧夜宸沒有立刻回應隊長的請示,他微微側過頭,目光落在身后林微蒼白而寫滿抗拒的臉上。他看到了她眼中瞬間燃起的憤怒和恐懼,看到了她下意識后退半步、想要逃離的姿態(tài)。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因被打斷而涌起的煩躁,以及對那未知U盤背后勢力的怒火,轉向隊長,聲音冷峻地吩咐:“安全屋計劃暫緩。第一優(yōu)先級,徹查U盤來源及所有可能接觸過林小姐的潛在威脅,二十四小時內(nèi)我要結果。第二,以此地為中心,半徑三公里內(nèi),建立隱形警戒圈,沒有我的允許,任何陌生面孔不得靠近。第三,”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這間孤零零的土坯房,“在不驚動目標的前提下,升級此處的安防系統(tǒng),尤其是夜間照明和警報裝置?!?/p>
他沒有說要帶她走。
他甚至明確指示,要加固這里。
隊長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但立刻垂首應道:“是,先生!”隨即打了個手勢,那些如同幽靈般的隊員立刻無聲地散開,如同水滴融入夜色,開始執(zhí)行命令,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只有空氣中殘留的、若有若無的壓迫感,證明著他們的存在。
顧夜宸這才重新完全轉過身,面對林微。夜色中,他的面容輪廓顯得有些模糊,但眼神卻異常清晰。
“看到了?”他開口,聲音依舊帶著未散的冷意,卻也有一種試圖讓她安心的努力,“他們不是來抓你的,是來保護你的。在查清那個U盤的來歷,排除所有威脅之前,這里,是目前最安全的地方之一。”
林微怔怔地看著他,又看了看那些黑衣人消失的方向,緊繃的神經(jīng)一點點松弛下來,但疑慮并未完全消除?!澳恪槐莆易吡??”
顧夜宸沉默地看了她幾秒,那目光深邃,仿佛在權衡著什么。最終,他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語氣帶著一種妥協(xié)般的無奈,以及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近乎認命的縱容:
“我倒是想。”他的聲音低沉,“但我怕你再跑。下一次,我不知道還能不能這么快找到你,也不知道……你會不會遇到比今天更危險的情況?!?/p>
他上前一步,距離她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他沒有再試圖抱她,只是深深地望進她的眼睛里。
“林微,我可以給你空間,可以尊重你暫時留在這里的意愿。但我也有我的底線——你和孩子的安全,是絕對不能觸碰的底線。這里的安保升級,不是為了監(jiān)視你,而是為了保護你。這一點,我希望你能明白,也能……接受?!?/p>
這是他的讓步,也是他劃下的紅線。
那一晚,林微幾乎徹夜未眠。
土坯房外,偶爾會傳來極其細微的、幾乎難以察覺的腳步聲,那是巡邏的安保人員。屋內(nèi),顧夜宸并沒有離開。他沒有進她的臥室,只是沉默地坐在外間那張唯一的、破舊的木質(zhì)沙發(fā)上,姿態(tài)依舊帶著幾分難以磨滅的優(yōu)雅,與這環(huán)境格格不入,卻又異常固執(zhí)地存在著。
他沒有說話,沒有打擾她,只是像一個沉默的守護神,用他的存在,無聲地宣告著他的決心。
林微躺在床上,聽著外間他偶爾起身倒水、或者走到窗邊查看的細微聲響,感受著這間破舊小屋前所未有的、被一種強大力量籠罩的“安全感”,心情復雜到了極點。
恨嗎?還是恨的。那些傷害,無法輕易抹去。
怕嗎?似乎……沒有那么怕了。至少,對于門外那個男人,除了恨與怕,似乎還摻雜了一些別的,更復雜難言的情緒。
是感動于他今晚的維護和讓步?還是動容于他方才在溪邊那顫抖的擁抱和道歉?
她分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