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內(nèi)明亮的白光,將顧夜宸臉上每一絲細(xì)微的變化都照得無所遁形。他看著林微那雙盈滿淚水、卻執(zhí)拗地尋求一個答案的眼睛,那里面映出的,是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帶著掙扎和某種倉促的影子。
時間,在兩人之間粘稠而緩慢地流淌。窗外的雨聲淅瀝,襯得這方寸之間的寂靜愈發(fā)震耳欲聾。
林微仰著頭,任由冰冷的淚水滑過臉頰,一瞬不瞬地盯著他。她在等,等一個宣判,等一個能讓她徹底死心,或者……讓她本就混亂的世界更加天翻地覆的答案。
顧夜宸的喉結(jié)劇烈地滾動了一下。那雙慣常深邃難測、掌控一切的眸子里,此刻清晰地翻涌著矛盾。否認(rèn)嗎?在她幾乎確信的情況下,謊言只會讓此刻的局面變得更加可笑,將她推得更遠(yuǎn)。承認(rèn)嗎?那等于親手撕開自己多疑、冷酷的內(nèi)里,將最不堪的控制欲暴露在她面前,后果……他幾乎可以預(yù)見。
最終,在那令人窒息的漫長沉默后,他薄唇微啟,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種近乎破釜沉舟的艱澀,吐出了兩個字:
“……是?!?/p>
聲音不大,卻像一道驚雷,在林微早已不堪重負(fù)的心湖上轟然炸響。
盡管早有心理準(zhǔn)備,但當(dāng)親耳聽到他承認(rèn)的那一刻,林微還是覺得整個世界都在眼前旋轉(zhuǎn)、崩塌。最后一絲自欺欺人的幻想,徹底灰飛煙滅。
她看著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破碎而凄涼,帶著濃重的絕望。“果然……果然是真的……”
她猛地?fù)]開他依舊試圖扶住她的手,踉蹌著向后退去,脊背撞在冰冷的貨架上,發(fā)出哐當(dāng)?shù)穆曧懸矞喨徊挥X。
“所以,顧夜宸,”她止住笑,淚眼朦朧地看著他,聲音卻異樣地平靜下來,那平靜之下,是死灰般的寂然,“在你心里,我始終就是一個為了錢可以出賣一切,并且隨時可能背著你勾三搭四、不知廉恥的女人,對嗎?所以你才需要像監(jiān)控一個犯人一樣,調(diào)查我,審視我,確保我這個‘所有物’沒有脫離你的掌控,是嗎?”
她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鈍刀,割在顧夜宸的心上。他想反駁,想說不是那樣,想告訴她那只是一種……一種他習(xí)慣了的、確保萬無一失的手段??煽粗壑心菑毓堑氖托乃?,所有解釋的話語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林微,我……”他試圖靠近,語氣里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慌亂。
“別過來!”林微厲聲喝止,如同驚弓之鳥,“別再碰我!”
她看著眼前這個她曾一度心動、甚至開始抱有不該有幻想的男人,只覺得無比陌生,也無比諷刺。她深吸一口氣,用力抹去臉上的淚痕,挺直了幾乎要被壓垮的脊梁。
“顧總,契約我會繼續(xù)履行,直到到期為止?!彼穆曇舯?,沒有任何情緒,仿佛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guān)的事情,“但在那之前,請你,以及你身邊的人,離我遠(yuǎn)一點。我們之間,除了那張紙,什么都不應(yīng)該有,也……什么都不會有?!?/p>
說完,她不再看他一眼,猛地轉(zhuǎn)身,赤著腳,決絕地沖出了便利店,再次投入外面尚未停歇的、冰冷的雨幕之中。
“林微!”
顧夜宸的心在她轉(zhuǎn)身的剎那驟然空了一塊,一種名為“失去”的恐慌如同毒藤般瞬間纏繞住他的四肢百骸。他幾乎是立刻追了出去。
雨比剛才小了些,但依舊細(xì)密冰冷。林微赤腳踩在濕漉漉、布滿碎石污漬的人行道上,不顧一切地向前奔跑,仿佛身后有洪水猛獸。冰冷的雨水和腳底傳來的刺痛,都無法掩蓋心底那撕心裂肺的疼痛。
顧夜宸幾步就追上了她,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
“放開我!你放開!”林微拼命掙扎,如同陷入絕境的小獸,用盡全身力氣踢打著他,淚水混合著雨水,模糊了視線。
“別鬧了!跟我回去!”顧夜宸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怒火和一種更深沉的焦灼,他試圖將她箍進(jìn)懷里,禁錮住她的掙扎。
“回去?回哪里去?回那個金絲雀的籠子里嗎?顧夜宸,我不是你的寵物!”林微嘶喊著,屈辱和憤怒讓她爆發(fā)出驚人的力量,猛地掙脫了他的鉗制,向后踉蹌退去。
而就在這時,一輛打著遠(yuǎn)光燈的汽車,從拐角處疾馳而來!
刺眼的燈光瞬間照亮了林微蒼白絕望的臉,和她身后那一片危險的機(jī)動車道!
顧夜宸的瞳孔驟然收縮到極致,大腦一片空白,身體的本能快于一切思考。他如同獵豹般猛地?fù)渖锨?,用盡全身力氣,將站在路緣石邊緣、即將被車燈吞噬的林微,狠狠地、決絕地推向一旁!
“砰——!”
沉重的撞擊聲,輪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尖叫,以及女人短促而驚恐的呼喊,混雜在一起,撕裂了雨夜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