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宴正酣,琉璃燈盞懸于殿頂,流光溢彩卻照不盡人心晦暗。沈澄葭端著一盞溫?zé)岬拿纷泳疲c林婉兒淺笑低語,眼角的余光卻如最警惕的獵手,精準(zhǔn)鎖定了殿內(nèi)的一切動靜。
鄰座那道毒蛇般的視線,她早已察覺。
白茹意穿著一身鵝黃金縷月華裙,發(fā)間金絲攢珠步搖輕晃,滿臉驕矜。見沈澄葭望來,她非但不避,反而揚起下巴,投來一個毫不掩飾的挑釁眼神。
沈澄葭心底冷笑,面上卻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指尖輕輕摩挲著溫?zé)岬谋凇?/p>
戲臺已搭好,就等角兒登場了。
果然,不過片刻,一個穿著淺綠宮裝、神色惶惶的小宮女端著甜湯,腳步虛浮地朝她這桌走來。那宮女眼神躲閃,目光卻總不自覺地瞟向她。
就是現(xiàn)在!
就在小宮女行至她桌前,腳下猛地一“滑”,整碗滾燙的甜湯朝著她潑來的瞬間,沈澄葭驟然起身!
她并非躲閃,而是看似急切地伸手去“扶”那宮女的手腕,裙擺微動,不著痕跡地用一個巧勁——
“哎呀!”
驚呼聲中,那碗甜湯竟如同長了眼睛般,盡數(shù)潑在了白茹意的前襟和袖擺上!湯汁淋漓,瞬間毀了那身華貴的衣裙。
“啊——!”白茹意被燙得尖叫跳起,指著那小宮女厲聲尖叫,“沒長眼的賤婢!敢潑本小姐!拖下去杖斃!”
小宮女“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身子抖得像篩糠,磕頭如搗蒜:“奴婢該死!奴婢不是故意的!是、是沈小姐撞了奴婢,奴婢才失手的!”
白茹意猛地轉(zhuǎn)向沈澄葭,眼中怒火噴薄欲出:“沈澄葭!你分明是故意的!”
瞬間,所有目光齊聚于此。
不遠(yuǎn)處的太子蕭濟(jì),正與一位老臣舉杯談笑,看似溫潤從容,余光卻將方才那場意外盡收眼底。眼見甜湯潑向白茹意,他嘴角那抹恰到好處的笑意瞬間僵住,捏著酒杯的指節(jié)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眼底深處掠過一絲計劃突生的驚怒與陰鷙。然而這一切失態(tài),都只在剎那之間,旋即被他完美地掩于那副謙和溫良的皮囊之下。
沈澄葭垂眸,看了眼自己裙擺上零星濺上的幾點污漬,再抬眼時,眸中只剩一片清澈的無辜:“白姐姐息怒。我方才見這宮女要摔倒,心急起身想扶她一把,未曾想反而驚擾了她,沖撞了姐姐。”她語氣溫和,字字在理,“這宮女想必也是無心之失,若因一碗甜湯便重責(zé)乃至杖斃,傳出去,倒顯得白家苛待宮人,壞了姐姐仁善的名聲。不如先去更衣要緊?”
她一番話既摘清了自己,又堵死了白茹意借題發(fā)揮的路,周遭賓客紛紛頷首附和。
白茹意氣得臉色鐵青,卻礙于沈家權(quán)勢不敢徹底撕破臉,只得狠狠一跺腳,在自家宮女的簇?fù)硐聭嵢浑x席,自有太后的心腹侍女上前接引她去更衣。
沈澄葭安然落座,心中冷嗤:好戲,還在后頭。
果然,一位面容嚴(yán)肅、眼神精明的嬤嬤即刻上前,語氣不容置疑:“沈小姐,你的衣裙也污了,太后娘娘慈心已為您備好了心意,請隨老奴去偏殿更衣吧?!?/p>
來了。正是前世引她入彀的那條老狗,太后心腹劉嬤嬤。
沈澄葭心中雪亮,面上卻不動聲色,只微一頷首,便跟著那劉嬤嬤一同離開。
行至回廊,眼見太后的侍女引著白茹意轉(zhuǎn)向一旁的暖香閣,而劉嬤嬤卻要引著她繼續(xù)往更深的偏殿走去。
沈澄葭心念電轉(zhuǎn),忽然快走幾步,親昵地挽住白茹意的胳膊,語氣帶上一絲恰到好處的嬌怯與依賴:“白姐姐等等我!宮中路徑繁復(fù),我實在有些害怕,你我一同更衣,也好有個伴兒?!?/p>
說罷,她幾乎是不由分說,挽著尚未反應(yīng)過來的白茹意,徑直就踏入了暖香閣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