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伏那天的太陽格外烈,沈清月剛推開車門,熱浪就裹著向日葵的香氣涌過來,漫過腳踝時,像踩進了一碗溫甜的蜜。她抬手擋在額前,視線越過田埂——整片花田都開了,金黃的花盤擠擠挨挨,朝著太陽的方向昂著頭,風一吹,就掀起層層疊疊的花浪,連空氣里都飄著陽光的味道。
“慢點跑,當心腳下的土坑。”許深拎著手提籃跟在后面,看著沈清月踩著帆布鞋往花田里沖,裙擺掃過花莖,帶起細碎的花粉。他記得去年冬天在老院,她還對著天藍色絲綢掉眼淚,如今站在花海中央,她眼里的光比花盤還亮,像把整個盛夏的陽光都裝進了眼里。
沈清月停在花田中央那株最高的向日葵前,花盤比她的臉還大,金黃的花瓣邊緣泛著淺橘色,摸起來軟乎乎的。她忽然想起小時候,媽媽總把她抱到院門口的向日葵下,讓她比著花盤看誰長得高,那時她踮著腳尖,還沒花盤一半高,如今她站在花田里,終于能和媽媽種的向日葵并肩了。
“你看這個花盤,結(jié)的籽肯定多?!痹S深走過來,指尖輕輕拂過花盤上的葵花籽,還沒成熟的籽透著嫩綠,沾著細小的絨毛。沈清月點點頭,從帆布包里掏出那本深棕色手賬——上次春播時抄的紙條還夾在里面,媽媽的字跡在陽光下泛著暖光。她翻開新的一頁,筆尖剛碰到紙,就聽見許深喊她。
“清月,你過來看看這個?!痹S深蹲在不遠處的花莖旁,手里拎著個東西,被向日葵的葉子擋著,看不清模樣。沈清月快步跑過去,剛靠近就看見他手里的物件——是臺舊相機,黑色的機身磨得有些發(fā)亮,鏡頭蓋掉在旁邊的草地上,上面還沾著泥土。
“這是媽媽的相機?”沈清月的聲音有些發(fā)顫,她伸手接過相機,機身比想象中輕,握在手里卻格外沉。她記得小時候,媽媽總用相機給她拍照,春天拍她在院子里追蝴蝶,夏天拍她在向日葵下笑,秋天拍她抱著裝滿葵籽的布袋子,可她從來沒見過這臺相機,也沒聽過媽媽提起過。
許深撿起旁邊的鏡頭蓋,輕輕擦去上面的泥土,鏡頭蓋內(nèi)側(cè)貼著張小小的貼紙,是朵褪色的向日葵,和手賬封面上的圖案一模一樣。“說不定里面有膠卷?!彼p聲說,指尖碰了碰相機的快門鍵,沒想到相機竟然“咔嗒”響了一聲,像是還能使用。
沈清月的心跳忽然快了起來,她小心翼翼地打開相機的膠卷倉,里面果然裝著一卷膠卷,卷邊有些泛黃,像是放了很多年。她想起媽媽以前說過,好照片要等合適的時機洗出來,原來媽媽把這么重要的東西藏在了花田里,等著她和許深一起來發(fā)現(xiàn)。
“我們現(xiàn)在就去洗照片吧?”沈清月抬頭看向許深,眼里滿是期待,手心里的相機還帶著陽光的溫度,像是媽媽剛剛遞到她手里一樣。許深點點頭,接過她手里的相機,小心地放進手提籃里,又用布巾裹好,生怕碰壞了。
兩人沒再多待,沿著田埂往鎮(zhèn)上的照相館走。沈清月手里攥著手賬,腳步輕快,風從耳邊吹過,帶著向日葵的香氣,她仿佛能想象到照片里的畫面——說不定有媽媽年輕時的樣子,有爸爸的身影,還有她沒見過的老院舊景,這些都是媽媽藏在相機里的秘密,等著她一點一點揭開。
鎮(zhèn)上的照相館是個老鋪子,木質(zhì)的招牌上刻著“時光影像”,門簾是藍白格子的,掀起來時還會發(fā)出“嘩啦”的響聲。店主是位頭發(fā)花白的老人,戴著老花鏡,接過相機時,手指輕輕摩挲著機身,笑著說:“這相機可是老物件了,現(xiàn)在很少見了,膠卷還能洗出來,就是得等兩天?!?/p>
“我們等,多久都等?!鄙蚯逶录泵φf,生怕店主說洗不出來。老人點點頭,把相機放進抽屜里,給了她一張取照片的單子,上面寫著三天后取。沈清月把單子小心地夾在手賬里,和媽媽的紙條放在一起,像是把媽媽的兩份心意緊緊攥在了手里。
接下來的三天,沈清月幾乎每天都要翻看那張取照片的單子,手賬被她翻得有些卷邊,媽媽的字跡和單子上的字跡重疊在一起,像是在對話。許深看她著急,每天都陪她去鎮(zhèn)上的路口等,雖然知道還沒到時間,卻還是想離照相館近一點,離媽媽的秘密近一點。
終于到了取照片的日子,天剛亮沈清月就起了床,換上媽媽留下的天藍色絲綢裙子——上次整理嫁妝時,她特意把裙子留著,想在重要的日子穿。許深看著她從衣柜里拿出裙子,眼里滿是笑意:“這條裙子真好看,媽媽的眼光真好?!?/p>
兩人到照相館時,店主已經(jīng)把照片洗好了,放在一個白色的信封里,信封上還畫著一朵小小的向日葵。沈清月接過信封,指尖有些顫抖,拆開時,第一張照片就掉了出來——是媽媽年輕時的樣子,梳著麻花辮,穿著碎花裙,站在老院的向日葵下,笑得眼睛都彎了,和現(xiàn)在的沈清月像極了。
“媽媽年輕時真好看?!鄙蚯逶碌穆曇魩е煅?,她撿起照片,指尖輕輕拂過媽媽的笑臉,像是能摸到媽媽柔軟的臉頰。許深從她手里接過信封,一張一張地把照片拿出來,后面的照片越來越讓他們驚喜——有媽媽和爸爸的合影,爸爸穿著白襯衫,媽媽靠在他身邊,兩人站在花田邊,身后是大片的向日葵;有沈清月剛出生時的照片,被媽媽抱在懷里,裹著粉色的襁褓,旁邊放著一小盆向日葵;還有她小時候在老院追蝴蝶的照片,扎著兩個小辮子,手里拿著一朵向日葵,笑得格外開心。
最后一張照片掉出來時,沈清月的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照片上是媽媽坐在老院的八仙桌前,手里拿著那本深棕色手賬,陽光透過窗戶落在她身上,暖得像現(xiàn)在的天氣。照片的背面貼著張小小的便簽,是媽媽的字跡,娟秀又溫暖:“清月,等你看到這些照片時,肯定已經(jīng)和愛的人一起種了向日葵。媽媽把我們的時光藏在相機里,把愛藏在花田里,你要記得,不管媽媽在哪里,都會看著你,看著你像向日葵一樣,永遠幸福?!?/p>
便簽的最后,畫著一朵向日葵,旁邊寫著:“愛會開花,記憶永存?!焙褪仲~里的字跡、花種袋里的紙條一樣,都是媽媽的味道,都是媽媽的愛。
沈清月把照片一張一張地夾在手賬里,和媽媽的紙條、便簽放在一起,手賬一下子厚了好多,像是裝滿了媽媽的時光,裝滿了媽媽的愛。許深牽著她的手,走出照相館時,陽光正好,落在他們身上,暖得像媽媽的懷抱。
“以后我們每年都來花田,都來拍照片,把我們的日子也藏在手賬里?!鄙蚯逶螺p聲說,手里的手賬沉甸甸的,卻讓她覺得格外踏實。許深點點頭,握緊她的手:“好,我們把每一個春夏秋冬都記下來,讓媽媽知道,我們過得很幸福,讓她知道,她的愛,永遠都在?!?/p>
兩人沿著田埂往花田走,手里的手賬和照片透著暖光,身后的照相館門簾“嘩啦”作響,像是媽媽在笑著送他們。遠處的花田依舊金黃,風一吹,花浪翻涌,像是在訴說著媽媽的故事,訴說著這份永遠不會消失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