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沖開土溝,流入深不見底的崖下,走勢湍急。
婋殿下呼出一口氣,頃刻之間在幽綠的山林中變?yōu)榘嘴F飄散。
十月天濕寒,軍備糧草受潮,倒叫她麾下的親衛(wèi)也不得不縮減食例。
“幽州水幕不歇,路途泥濘難行。咱們御寒的湯包都要熬三次,他們只是行糧受了點潮氣便隨意丟棄?,F(xiàn)在軍中都在傳是勇武侯親疏有別,有意區(qū)別對待殿下,克扣咱們的糧草,以解召回之憤。”
婋殿下聽著手下人匯報,嘆出的氣息愈發(fā)綿長,她也不清楚皇帝是要做什么。前鋒勢頭正盛時突然責令白斐然調離,然而吳子言率兵馳援還未會師,又爽快地把昭陽調去,這無論怎么看都像是在把即將到手的功勛拱手相讓于儲君。
只是可憐了她們,無端承受白斐然的怒火。
“涂大人擬了狀書,就等您蓋章送回皇宮了?!?/p>
“什么?”婋殿下微微抬眉,“她又不是不知道陛下如何偏心,怎么還能做這種蠢事。”
“就算陛下再偏心,您也是她的親生女兒,勇武侯如此行徑,咱們不妨讓她見識見識什么是真的親疏有別?!毙泄僦G言道。
見眼前人猶豫,他又道:“雖說下面的人都是生死由您的,但您也不能真的見他們憋屈致死吧?”
“此行勇武侯是統(tǒng)帥,本殿轉頭向宮中參她一本,若被有心之人戳破,如此行徑,還如何共同抗敵?”
“可如今已是怨聲載道?!?/p>
“那也有別的辦法,”婋殿下轉身回帳,她記得臨行前子桑策與她闡明俞無思身世時,特意強調了那年宮中政亂、先帝病重,盡管如此江綰還是選擇親臨前線,哪怕政權易手,也要先平外亂。
而如今她的局勢與那時并無不同,白斐然苛待她們是小事,先平了幽州起義才是大事。
“讓涂堯把那狀書燒了?!?/p>
帳簾掀來一陣暖風,懸掛的積水鋪灑在行官臉上,隨他僵硬的嘴角一同垂落。
翌日雨停,眾將齊聚主帳,商討攻占邙地事宜,但卻無人通知婋殿下,直到她出帳不見對角軍帳守兵的身影時,才意識到不妙,匆匆趕去。
室內眾人議論火熱,她的隨侍掀起帳簾,宛若一盆冷水澆下,瞬間熄碳止聲。
“參見殿下?!?/p>
婋殿下環(huán)視一周,雖然除了白斐然之外,其他各將領都低垂著脊背,但她根本不用去猜想,就知道這些掩藏的眉眼與白斐然應當并無分別。
“邙地局勢,看來勇武侯已有獨到見解啊?!?/p>
她忍住心中的不自在,一遍一遍地在心中確認著自己凌駕于眾人之上的地位。
可不知怎的,形態(tài)各異的烏黑發(fā)髻讓她總是能想起兒時去紀府求學時遇到的那只玄貓,它那雙幽黃的瞳孔瞪得老大,漸漸與眼前一雙雙掌縛之上的獸眼重疊。
“略作探討,不足以煩擾殿下。”白斐然放下了手中的長桿,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
婋殿下扯了扯嘴角。如今白斐然的一舉一動間似乎都透露著不容置疑的堅決,就像是知道了些什么。
“那不妨說來聽聽?!彼龔娧b鎮(zhèn)定道。
白斐然一滯,目光移向身旁副官,回道:“尚未定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