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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年的春分河與第一尾準(zhǔn)竿魚（第1頁）

1986年的春分，是被家屬院老槐樹上的喜鵲叫醒的。陳遇睜開眼時，陽光正透過窗欞斜切進(jìn)來，在炕上鋪出一道暖黃的光帶，空氣中飄著母親煮玉米面粥的香氣，還混著點河邊濕潤的泥土味——前兩天下了場小雨，今天天放晴，父親昨晚就說，要帶他去村東的小河溝釣魚，檢驗檢驗這兩個月練拋竿的成果。

“趕緊起來洗漱，粥快好了，我給你煮了個雞蛋，揣兜里當(dāng)干糧?！蹦赣H掀開簾子走進(jìn)來，手里拿著疊得整齊的藍(lán)布褂子，“今天風(fēng)不大，正好釣魚，你爹已經(jīng)在收拾漁具了?！标愑鲒s緊爬起來，套上褂子，手指摸到口袋里硬邦邦的雞蛋，心里像揣了只蹦跳的小兔子——這是他自去年冬天練拋竿以來，第一次正經(jīng)去河邊實戰(zhàn)，之前都是在空地上對著搪瓷盆練，現(xiàn)在終于能真刀真槍試一回了。

走出屋門，就看見父親蹲在院子里的石板旁，正用一塊細(xì)砂紙打磨竹竿的握柄。竹竿還是去年那根水竹，竹身被摩挲得泛著溫潤的光，導(dǎo)環(huán)上的自行車氣門芯換了新的，繞線器的木盤上纏著紅棉線，線尾墜著七星漂和錫皮墜，錫皮墜被父親用鉗子捏得更規(guī)整了些?！斑^來試試線順不順?！备赣H把竹竿遞過來，陳遇接過，手指順著棉線捋了捋，從繞線器一直捋到七星漂，沒有打結(jié)的地方，鵝毛梗上的細(xì)絨還沾著點去年冬天的蠟屑——是父親怕線凍硬，特意給漂上了層蜂蠟。

“昨天我去河邊踩過點了，小雨把河溝的泥沖軟了，魚應(yīng)該會靠岸覓食。”父親一邊往布包里裝玉米面（釣餌用的），一邊說，“今天不用你爹幫你調(diào)漂，你自己來，就按平時練的‘三浮四沉’調(diào)，看看能不能行?！标愑鳇c點頭，心里既有點緊張又有點期待——平時在空地上調(diào)漂是對著搪瓷盆，水里沒雜物，河邊的水不一樣，有草有泥，調(diào)漂時得更細(xì)心。

正收拾著，院門口傳來莉莉的聲音：“陳遇！你們要去釣魚嗎？帶我一個唄！我?guī)湍銈兡敏~簍！”陳遇探頭出去，看見莉莉背著個小竹簍，辮子上還扎著個粉色的蝴蝶結(jié)，是她過年時戴的。“快來吧，正好讓你看看陳遇練了這么久的拋竿，能不能釣到魚?！备赣H笑著招手，莉莉蹦蹦跳跳跑進(jìn)來，把竹簍放在地上，伸手摸了摸竹竿上的七星漂：“這漂洗干凈了真好看，像串小珍珠?！?/p>

吃完早飯，三人就往村東的小河溝走。路還是土路，雨后有點泥濘，莉莉穿著塑料涼鞋，時不時會滑一下，陳遇就伸手拉著她。河邊的蘆葦剛冒出綠芽，嫩生生的，河水比冬天時漲了些，泛著淡淡的青綠色，水面上飄著幾片剛落的槐樹葉，偶爾有小魚在水面吐個泡泡，“?！钡囊宦暰拖Я?。

“就選這兒吧，”父親指著河邊一處草洞，草洞周圍的水草長得不密，水面露著碗口大的空，“這兒水深差不多兩尺，昨天我在這兒撒了點玉米面，今天應(yīng)該有魚?！标愑鲒s緊蹲下來，把竹竿放在岸邊，先理順繞線器上的棉線，然后拿起竹竿，按照平時練的方法握竿——右手握住纏塑料帶的握柄，左手輕輕扶著竿梢，眼睛盯著草洞的方向。

父親站在旁邊，沒有伸手幫忙，只是輕聲提醒：“先把線放出去點，讓錫皮墜沉底，看看水深，再調(diào)漂。”陳遇點點頭，慢慢轉(zhuǎn)動繞線器，棉線帶著七星漂和錫皮墜往下垂，直到“咚”的一聲輕響，錫皮墜沉進(jìn)水里。他盯著水面的七星漂，看著它們一顆接一顆往下沉，最后只有兩顆露在水面上。“水深了點，把漂往竿梢方向挪挪?！备赣H說。

陳遇放下竹竿，小心翼翼地挪動七星漂——鵝毛梗穿在通線上取不下來，只能一點一點往竿梢推，推到第五顆時，再把線放進(jìn)水里，這次水面上露出了三顆漂，正好是“三浮四沉”的標(biāo)準(zhǔn)?！俺闪?！”莉莉在旁邊拍手，聲音壓得低低的，怕驚到魚。陳遇心里也松了口氣，原來在實際水里調(diào)漂，比在搪瓷盆里麻煩點，但只要按平時練的步驟來，也沒那么難。

接下來該掛餌了。父親從布包里掏出塊玉米面，加了點水揉成團(tuán)，捏出一小粒，掛在魚鉤上——魚鉤是父親特意磨過的，尖得能刺破手指?！皰伒臅r候別慌，就像在空地上對著搪瓷盆那樣，小臂帶勁，手腕輕抖?！备赣H退到旁邊，給陳遇留出空間。

陳遇深吸一口氣，雙手握住竹竿，小臂往后收，目光緊緊鎖在草洞的中心。他想起前幾天晚上練拋竿時，父親說的“拋竿要‘跟’著目標(biāo)走，別‘瞄’著目標(biāo)急”，于是慢慢調(diào)整呼吸，小臂順著勁兒往前送，手腕在最后一刻輕輕一抖——紅棉線像條靈活的小紅蛇，帶著七星漂和掛著餌的魚鉤飛出去，不偏不倚落在草洞中央，濺起的水花很小，只讓水面的三顆鵝毛漂晃了晃，很快就穩(wěn)住了。

“好竿！”父親忍不住低喝一聲，聲音里帶著驚喜，“比我第一次拋實戰(zhàn)竿準(zhǔn)多了！”莉莉也湊過來看，眼睛瞪得圓圓的：“陳遇，你好厲害！真的拋進(jìn)草洞里了！”陳遇心里也甜滋滋的，握著竹竿的手卻不敢放松，目光緊緊盯著水面的七星漂——這是他第一次用自己練熟的拋竿技巧釣真魚，可不能掉以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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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面很靜，只有風(fēng)吹過蘆葦?shù)摹吧成场甭?，還有遠(yuǎn)處傳來的幾聲鳥鳴。陳遇的手指輕輕搭在竹竿上，能感覺到竿身傳來的細(xì)微震動，那是水流動時線帶動竿梢的觸感。前世老周說過，釣魚要“眼觀漂，手感竿，心定神”，現(xiàn)在他終于體會到這種感覺——不是光盯著漂看就行，還要能通過竿身的震動，感知水里的動靜。

大概過了五分鐘，水面的七星漂突然動了一下——最下面那顆沉在水里的鵝毛梗，輕輕往上頂了半寸，又很快沉了下去?！笆切◆~碰餌，別提竿?！备赣H在旁邊輕聲說。陳遇點點頭，手指更輕地搭在竿上，心里默念著前世記的口訣：“輕頂不提，重送再揚”。

又過了兩分鐘，水面的漂突然有了動靜——這次不是輕頂，而是最下面那顆鵝毛梗穩(wěn)穩(wěn)地往上冒，接著第二顆、第三顆也跟著往上送，三顆浮在水面的漂，一下子變成了五顆！“送漂了！提竿！”父親的聲音帶著點急促。陳遇沒有慌，按照平時練的“小臂帶勁、手腕輕揚”，慢慢往上提竿——竹竿彎成了一道漂亮的弧線，竿梢的雞毛桿微微顫動，線從水里拽出時，帶著“嘩啦”一聲輕響，一條巴掌大的鯽魚被釣了上來，鱗片在陽光下閃著銀亮的光，魚嘴牢牢掛著魚鉤，尾巴還在輕輕擺動。

“釣到了！釣到了！”莉莉跳起來，趕緊把身邊的竹簍遞過來，“快放進(jìn)簍里，別讓它跑了！”陳遇小心翼翼地把魚從鉤上取下來，手指碰到魚身時，還能感覺到它溫?zé)岬挠|感和有力的掙扎。父親走過來，伸手摸了摸陳遇的頭，眼里滿是笑意：“好小子，沒白練這兩個月拋竿，這竿拋得準(zhǔn)，提竿也穩(wěn)，比你爹第一次釣魚強(qiáng)多了?！?/p>

陳遇把魚放進(jìn)竹簍，看著簍里蹦跳的鯽魚，心里像灌滿了蜜——這是他用自己練熟的拋竿技巧釣到的第一尾魚，不是靠運氣，是靠每天晚上在空地上對著搪瓷盆練的幾十竿、上百竿，是靠父親教的技巧，是靠前世記住的釣魚心得。他想起上個月在縣城看到的尼龍線，現(xiàn)在突然覺得，就算沒有那光滑的尼龍線，用這普通的紅棉線，只要基本功扎實，一樣能釣到魚。

接下來的一個上午，陳遇又釣了三尾鯽魚，每一竿都拋得很準(zhǔn)，基本都能落在草洞里。有一次，他甚至在換窩點時，不用父親幫忙，自己調(diào)整了七星漂的位置，就適應(yīng)了新窩點的水深——之前在空地上練的“挪漂調(diào)深淺”，現(xiàn)在終于派上了用場。莉莉在旁邊忙著遞東西、撿魚，時不時還幫陳遇理順棉線，兩人的笑聲順著河邊的風(fēng)飄出去很遠(yuǎn)。

中午的時候，太陽升到了頭頂，父親看了看竹簍里的魚，說：“差不多了，夠晚上熬魚湯了，咱們回家?！标愑鳇c點頭，開始收拾漁具——他先把棉線慢慢繞回繞線器，七星漂貼著木盤放好，然后把竹竿扛在肩上，莉莉提著竹簍跟在旁邊，竹簍里的鯽魚還在輕輕蹦跳，發(fā)出“撲棱撲棱”的聲音。

走在回家的路上，陳遇看著手里的竹竿，竹身貼著掌心，暖暖的。他想起早上出門前，母親叮囑的“別掉水里”，想起父親教他調(diào)漂的樣子，想起莉莉蹦跳的身影，心里突然明白：釣魚不只是為了釣到魚，更是為了這些和家人、朋友一起度過的時光，是為了自己一點點進(jìn)步的喜悅，是為了把基本功練扎實的堅持。

回到家屬院，剛進(jìn)門就看見母親在門口等著，看見竹簍里的魚，笑著說：“喲，釣了這么多！晚上給你們熬魚湯，再貼點玉米餅子。”鄰居王嬸正好路過，看見竹簍里的魚，忍不住夸：“陳遇真厲害，這么小就會釣魚了，還釣得這么好！”陳遇有點不好意思，撓了撓頭，說：“是我爹教得好，我就是多練了幾竿?！?/p>

下午的時候，陳遇沒有去玩，而是坐在炕邊，拿出之前用壓歲錢買的練習(xí)本，在上面一筆一劃地寫著：“1986年春分，釣了四尾鯽魚，拋竿很準(zhǔn)，學(xué)會了自己調(diào)漂、挪漂。釣魚要練基本功，要懂水情，不能只靠好裝備?！彼氚堰@些心得記下來，以后忘了的時候，還能翻出來看看。

傍晚的時候，廚房里飄出了魚湯的香味，母親把熬好的魚湯盛在搪瓷盆里，上面飄著翠綠的蔥花，鯽魚的刺被挑了出來，放在陳遇的碗里。父親喝著魚湯，看著陳遇，說：“你這拋竿技術(shù)，再練半年，就能比上你爹了。不過可別耽誤學(xué)習(xí)，下周就要期中考試了，得好好復(fù)習(xí)?！标愑鳇c點頭，喝了口魚湯，鮮美的味道在嘴里散開，心里暖暖的。

晚上，陳遇躺在床上，看著靠在炕邊的竹竿，竹身上還沾著點河邊的泥屑。他想起今天在河邊釣到的魚，想起父親的表揚，想起莉莉的笑聲，心里充滿了力量。他知道，以后還會有很多個這樣的日子，有陽光，有河水，有竹竿，有家人和朋友，還有他自己的堅持——這些，比任何昂貴的裝備都更珍貴，比任何短暫的成功都更長久。

窗外的月光照進(jìn)來，落在竹竿上，竹身泛著淡淡的光。陳遇閉上眼睛，心里已經(jīng)開始盤算：明天早上要早起背課文，晚上放學(xué)回來，還要去空地上再練幾竿拋竿——期中考試要考第一，拋竿技術(shù)也要更上一層樓，這樣才不辜負(fù)這重來一次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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