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江泠月按慣例去韶光院請安。
秦氏顯然一夜未眠,眼底帶著些許青黑,但精神卻異??簥^。她面前堆著厚厚的賬冊和對牌,正與幾個管事媽媽交代事宜。
見江泠月來了,秦氏忙招手讓她近前,“你來得正好。府中各處的人事、賬目,還有往來的禮單,都得盡快理順。你三嬸身子有些不爽利,今日怕是過不來了,你先跟著我熟悉熟悉?!?/p>
江泠月心知肚明,三夫人崔氏哪里是身子不爽利,分明是故意避開頭一日的忙亂,也好看看秦氏如何行事,她不動聲色地應下,“是,母親?!?/p>
秦氏雷厲風行,先是叫來了內(nèi)院管事的幾個媽媽,重新明確了職責,又調(diào)換了幾處油水足但原先由長房心腹把持的位置,安插上了自己的人。
處理完人事,秦氏又將目光投向了賬冊,她隨手拿起一本翻了翻,眉頭便蹙了起來,“這采買的賬目,怎地比上月多了三成?如今又不是年節(jié),哪來這許多開銷?”
負責采買的林媽媽是焦氏的陪房,聞言不慌不忙地回道:“回二夫人,如今入了秋,各房都要添置秋冬的衣裳料子,炭火也要提前預備起來。加之即將入冬,莊子上送來的產(chǎn)出少了,許多東西需得外頭采買,開銷自然就大了些?!?/p>
這話聽著有理,但細究起來卻經(jīng)不起推敲。
秦氏正要發(fā)作,江泠月輕輕拉了下她的衣袖,上前一步,含笑對林媽媽道:“媽媽辛苦了,只是我瞧著,這新增的開銷里,光是各色時興錦緞就占了不小一筆。
我記得去歲大伯母掌家時,也曾為各房添置秋冬衣裳,用的是南州的綢緞,開銷卻比這個少了近兩成。不知今年采買的,是哪些新花樣,價比如何?將樣布和價目單子拿來瞧瞧?!?/p>
林媽媽沒想到這位新進門的二少夫人如此細致,連去歲的賬目和用料都心中有數(shù),一時語塞,支吾道:“這……樣布還在庫里,價目單子……奴婢需得回去找找?!?/p>
江泠月笑容不變,語氣卻淡了幾分,“既如此,就勞煩媽媽現(xiàn)在就去將樣布和單子取來。母親正好也要看看,若東西確實好,往后也好照著這個例來?!?/p>
林媽媽臉色微變,下意識抬眼的看向秦氏。
二夫人難道就能由著新進門的二少夫人多嘴?
秦氏此刻已明白過來,這林媽媽是想趁著交接之際渾水摸魚,中飽私囊,她冷哼一聲,“沒聽到二少夫人的話嗎?還不快去!”
林媽媽只得灰溜溜地退下。
秦氏看著江泠月,眼中多了幾分贊賞,“好孩子,多虧你心細。這些積年的老奴,最是奸猾?!?/p>
江泠月謙道:“若不是母親提前讓我看過賬冊,我哪知道這里頭的干系。”
經(jīng)此一事,秦氏處理起其他事務來,也多了幾分慎重,遇到賬目不明之處,甚至會主動詢問江泠月的意見。
江泠月也不藏私,結(jié)合前世掌管侯府的經(jīng)驗,每每都能提出切實可行的建議,既不越權(quán),又解決了問題。
半日下來,韶光院雖人來人往,卻忙而不亂,諸事漸次理出了頭緒。
午后,江泠月得了片刻閑暇,回到棲云苑歇息。
季夏一邊為她揉著有些酸脹的額角,一邊低聲道:“少夫人,您今日替夫人得罪了人,奴婢瞧著,有好幾個管事媽媽出去時,臉色都不太好?!?/p>
孟春也道:“是啊,少夫人,槍打出頭鳥。如今是夫人管家,您何必去得罪那些人?”
江泠月閉著眼,輕聲道:“母親新掌家,威信未立,那些管事們都在觀望。若一開始就壓不住他們,往后便更難約束。我今日出面,一是確實看出了紕漏,二也是替二房立威,至于得罪人……”
她睜開眼,眸中閃過一絲冷意,“我既然接了這個擔子,就不可能不得罪人。只要行事公正,賞罰分明,她們便翻不起大浪?!?/p>
秦氏雖然心心念念管家權(quán),但是管家這樣的事情上并不精通,而且也沒多少耐心,很容易被下頭的管事鉆空子糊弄。
與其等到事發(fā)她再補窟窿,倒不如一開始就把事情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