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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廿三,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許都司空府內(nèi)燈火通明,曹操與一眾核心幕僚皆未安寢,所有人的目光都緊盯著官渡和倉亭兩個方向,空氣凝重得能擰出水來。
陳暮值守在偏廳,負責整理各地送來的零星訊息。突然,堂外傳來一陣極其急促,卻又刻意壓低的腳步聲。一名渾身被夜露打濕、甲胄上沾滿泥濘的信使,幾乎是跌撞著沖進正堂,撲倒在地,雙手高舉一枚染血的竹筒,聲音嘶啞變形,帶著哭腔般的狂喜:
“捷報!官渡大捷!徐……徐將軍……斬了顏良——!”
一瞬間,整個正堂死寂無聲,仿佛時間凝固。所有人的動作、表情都定格在原地,只有那信使粗重的喘息和火把燃燒的噼啪聲。
曹操猛地從主位上站起,幾步跨到信使面前,一把奪過竹筒,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他捏碎火漆,抽出里面浸染著汗血的信箋,目光急速掃過。
下一刻,一陣近乎癲狂的大笑爆發(fā)出來,震得梁柱上的灰塵簌簌落下。
“哈哈哈!好!好一個徐公明!陣斬顏良!壯哉!”曹操揮舞著信箋,臉上因激動而泛起紅光,“具體情形如何?快說!”
那信使緩過一口氣,激動地稟報:“徐將軍依計,率精騎趁夜?jié)摱?,于黎明時分突襲顏良側(cè)翼。顏良猝不及防,倉促迎戰(zhàn)。徐將軍身先士卒,直沖其中軍,與顏良大戰(zhàn)三十余合,一刀……一刀便斬了那顏良于馬下!袁軍見主將授首,頃刻潰散!我軍正趁勢掩殺!”
“好!好!好!”曹操連道三聲好,興奮地在大堂內(nèi)踱步,“傳令!重賞徐晃及所有有功將士!將此捷報,即刻傳諭全軍,通曉全城!”
壓抑已久的狂喜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淹沒了整個司空府,并迅速向全城蔓延。歡呼聲、號角聲次第響起,許都仿佛在這一刻徹底蘇醒。
陳暮站在偏廳門口,聽著震耳欲聾的歡呼,看著曹操和程昱等人臉上毫不掩飾的興奮,心中也涌起一股熱流。徐晃成功了!河北第一名將顏良授首,這不僅僅是軍事上的勝利,更是對袁紹集團士氣的致命一擊!
然而,他敏銳地注意到,程昱在最初的狂喜之后,眉頭卻微微蹙起,目光掃過那信使,又望向北方,似乎在那巨大的勝利之下,察覺到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異樣。
捷報帶來的狂歡持續(xù)了整整一日。許都街頭巷尾,人人都在傳頌徐晃的勇武,曹軍的威猛。顏良的人頭被快馬送入許都,懸掛示眾,更是將這種勝利的情緒推向了頂峰。
但當喧囂稍歇,陳暮被程昱單獨召見時,他感受到的卻是另一種氣氛。
程昱的值房內(nèi),只有他們兩人。程昱臉上已無白日的興奮,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思慮。他將徐晃送來的詳細戰(zhàn)報推到陳暮面前。
“明遠,你再仔細看看這份戰(zhàn)報?!?/p>
陳暮接過,認真細讀。戰(zhàn)報詳細描述了突襲的過程,徐晃的勇猛,顏良的輕敵,袁軍的潰敗……一切都合情合理。但當他看到其中一句關(guān)于戰(zhàn)場清理的描述時,目光頓住了。
“……清理戰(zhàn)場時,于顏良中軍帳附近,發(fā)現(xiàn)少量非制式箭矢,箭桿黝黑,質(zhì)地輕脆,似與我軍此前查獲之劣箭相類,然數(shù)量極少,混雜于大量河北精制箭矢之中,未引起潰軍注意……”
黑色箭桿!質(zhì)地輕脆!
陳暮的心猛地一沉。這描述,與他在偃城武庫底層發(fā)現(xiàn)的那些劣質(zhì)箭桿何其相似!雖然數(shù)量極少,但它們出現(xiàn)在了顏良的中軍附近!這意味著什么?
“程公,這……”陳暮抬頭,眼中滿是驚疑。
“你也看到了。”程昱聲音冰冷,“我們的‘禮物’,似乎有人……提前送給了顏良一點點。雖然不多,但足以證明,那只被我們斬斷一截的黑手,還有殘余隱藏在更深處,而且,他的手能伸到前線去!”
一股寒意順著陳暮的脊背爬升。內(nèi)部的蠹蟲,比他們想象的更加無孔不入,更加膽大包天!他們不僅貪墨軍資,甚至可能……通敵!
“此事非同小可,”程昱沉聲道,“顏良已死,此事死無對證。但這條線不能斷。你之前查偃城武庫,除了張貴、李貴,可還發(fā)現(xiàn)有其他可疑之人,與河北有牽連?”
陳暮迅速在腦中回憶所有卷宗和線索,忽然,一個名字跳了出來:“王疤瘌!那個幫會頭目!他負責押運,接觸人員復(fù)雜,且與河北商隊素有往來。學生當時急于穩(wěn)定軍械供應(yīng),對其審訊不夠深入,只坐實了貪墨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