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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親隊伍返回陳府,已是華燈初上。府邸內(nèi)外張燈結(jié)彩,賓客云集,喧囂鼎沸。曹操雖未親至,卻派程昱為代表,并賜下豐厚賞賜,其重視程度可見一斑。滿朝文武,無論內(nèi)心作何想,面上皆是一團(tuán)和氣,賀喜之聲不絕于耳。
新婦入門,又是一系列繁文縟節(jié)。沃盥、對席、同牢……陳暮與崔婉在贊禮官的唱喏下,一絲不茍地完成每一個步驟。他始終神色平靜,舉止合度,唯有在“同牢”共食一牲之時,目光與對面被扇半遮面的崔婉短暫交匯,能感受到她竭力維持的鎮(zhèn)定下,那細(xì)微的緊張。
最關(guān)鍵的“合巹禮”在精心布置的婚房內(nèi)進(jìn)行。賓客被屏退,只余下全福婦人及少數(shù)親近侍女。紅燭高燒,映得滿室生輝。案上放置一瓠剖成的兩瓢,以紅線相連,內(nèi)盛醴酒。
贊禮官唱道:“共牢而食,合巹而酳。夫婦一體,永結(jié)同心?!?/p>
陳暮與崔婉各自執(zhí)起一瓢。指尖不可避免地輕微觸碰,陳暮能感到對方手指的冰涼與微顫。他率先將酒飲盡,酒味甘醇,卻帶著一絲儀式般的肅穆。崔婉亦依禮,以袖掩面,小口飲盡。辛辣的液體滑過喉嚨,讓她蒼白的臉頰泛起一絲紅暈。
禮成,紅線相連的兩瓢被擲于床下,一仰一合,是為吉兆。全福婦人說了一番吉祥話,便領(lǐng)著侍女悄然退下,將空間留給了這對新婚夫婦。
喧鬧仿佛被隔絕在外,婚房內(nèi)瞬間陷入一種奇異的寂靜。只剩下紅燭燃燒的噼啪聲,以及兩人幾不可聞的呼吸聲。
陳暮看著端坐于床沿、依舊以團(tuán)扇障面的崔婉,一時也不知該如何開啟這新婚之夜的第一句對話。他并非善于風(fēng)月之人,此刻更覺這滿室紅色有些刺目。
他走到窗邊,推開一條縫隙,夜風(fēng)帶著涼意涌入,吹散了些許室內(nèi)的暖膩。窗外,隱約還能聽到前院賓客的喧鬧,更遠(yuǎn)處,是許都沉默的輪廓。
“今日……辛苦夫人了?!弊罱K,他選擇了一個最穩(wěn)妥的開場,聲音因疲憊和些許無措而略顯低沉。
團(tuán)扇后的崔婉微微動了一下,輕聲回應(yīng),聲音如同蚊蚋,卻清晰柔潤:“夫君……亦是?!?/p>
又是一陣沉默。
陳暮轉(zhuǎn)身,目光落在她緊握著團(tuán)扇的、指節(jié)有些發(fā)白的手上。他想起日間那驚鴻一瞥下的清澈眼眸,心中微動,走到她面前,依著古禮,溫言道:“夜已深,夫人可放下扇了?!?/p>
崔婉似乎猶豫了片刻,方才緩緩將團(tuán)扇移開。
燭光下,她的容顏完全展露。卸去了厚重的脂粉,更顯清麗脫俗。臉頰上的紅暈未退,眼神依舊低垂,不敢與他對視,但那緊繃的肩頸線條,似乎放松了些許。
“妾……崔婉,見過夫君。”她依禮微微欠身。
“陳暮,字明遠(yuǎn)?!彼矆笊闲彰碜?,算是正式的夫妻初見。
他在她身旁的床沿坐下,保持著適當(dāng)?shù)木嚯x。兩人一時無話,氣氛有些微妙的尷尬。
“聽聞夫人素好詩書?”陳暮尋了個話題,試圖打破僵局。他調(diào)查過她的背景,知其并非尋常只知女紅的閨閣女子。
崔婉略顯驚訝地抬眸看了他一眼,隨即又垂下,輕聲道:“略識幾個字,不敢稱好。家中藏書頗豐,閑時翻閱,聊以自娛罷了?!?/p>
“清河崔氏,詩禮傳家,夫人過謙了。”陳暮道,“日后府中書房,夫人可隨意取閱?!?/p>
這算是一種接納和示好。崔婉心中稍安,低聲道:“謝夫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