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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十年的春末夏初,長江水勢愈發(fā)浩蕩,連日的雨水使得江面開闊,濁浪翻涌。曹操采納了陳暮“鞏固江北,步步為營”的戰(zhàn)略,曹軍主力并未急于尋求渡江決戰(zhàn),而是如同巨大的磨盤,開始緩緩碾壓江北沿岸。
曹仁督率的前鋒精銳,在得到后續(xù)兵力的加強后,開始向江陵以東、沿江的諸多江東據(jù)點發(fā)起清剿。文聘統(tǒng)領的荊州水軍(如今已徹底整編,剔除了大量蔡瑁舊部,補充了北軍骨干)則游弋江面,一方面掩護步騎行動,另一方面不斷與同樣活躍在江上的江東水軍斥候船隊發(fā)生小規(guī)模接戰(zhàn)。
戰(zhàn)爭的齒輪一旦開始轉動,對后勤的消耗便達到了一個恐怖的程度。陳暮坐鎮(zhèn)襄陽,感覺自己仿佛坐在一個即將噴發(fā)的火山口上。來自曹操行轅和前方各軍的催糧文書,幾乎每日不絕。糧秣、箭矢、傷藥、營帳、舟船修補材料……每一項的需求都大得驚人。
郡守府內(nèi),算盤聲、書寫聲、官吏急促的腳步聲日夜不休。王粲幾乎以府為家,原本就瘦弱的身形更加單薄,眼下的青黑揮之不去。他不僅要調度現(xiàn)有倉廩,還要不斷催促各郡縣征發(fā)新的糧草和民夫,應對層出不窮的轉運難題。
“使君,南陽郡最新一批五萬石軍糧,在三津渡遭逢暴雨,半數(shù)浸水,恐已霉變!”
“江夏郡征發(fā)的三千民夫行至安陸,遭遇山洪,死傷百余,余者驚散,需重新征調!”
“樊城曹仁將軍處急報,箭矢損耗遠超預期,請求速撥三十萬支!”
壞消息一個接一個,壓得人喘不過氣。陳暮面對這些紛至沓來的難題,神色始終保持著一種近乎冷酷的平靜。他深知,此刻他若顯露出一絲慌亂,整個荊北的后勤體系便可能瞬間崩潰。
他迅速做出決斷:“浸水軍糧,立刻組織人手晾曬篩選,能挽救多少是多少,霉變嚴重者,就地處置,絕不可混入軍糧!安陸民夫之事,令江夏太守親自督辦,安撫死者家屬,強征……不,以加厚錢糧為募,務必盡快補齊數(shù)額!箭矢之事,將武庫現(xiàn)存之一半即刻運往樊城,同時令各郡工坊日夜趕制,所需物料,可優(yōu)先調用蔡氏遺留之工坊及庫存!”
他的命令清晰、果斷,不帶絲毫猶豫。如同一位高明的醫(yī)者,在病人垂危之際,精準地切開病灶,縫合傷口。他利用手中“假節(jié)”和曹操賦予的“臨機專斷”之權,打破常規(guī),強力推行各項應急措施,甚至不惜動用了一些非常規(guī)儲備,暫時穩(wěn)定住了局面。
但壓力并未減輕,反而隨著戰(zhàn)事的推進而持續(xù)增大。他這塊“砥石”,正承受著開戰(zhàn)以來最沉重、最持久的壓力,仿佛有無數(shù)雙手在拼命地磨礪他,要將他磨碎、磨平。
就在曹軍于江北穩(wěn)步推進,陳暮于后方疲于應付之際,江東方面,終于亮出了它鋒利的獠牙。
這一日,江面上大霧彌漫,能見度極低。文聘麾下的一支由十數(shù)艘艨艟、走舸組成的巡江船隊,在樊城下游的赤壁(非主要戰(zhàn)場赤壁,乃漢水畔一小山壁)附近江面,與一支規(guī)模相當?shù)慕瓥|水軍遭遇。
起初,雙方都保持著警惕,在霧中遙遙對峙,互相以弓弩試探。然而,當江風漸起,吹散部分濃霧時,曹軍水師愕然發(fā)現(xiàn),對面江東艦隊的核心,并非尋常斗艦,而是幾艘體型更為修長、船首包鐵、兩側設有擋板、形制奇特的快船。船頭飄揚的將旗上,赫然是一個“周”字!
周瑜親自來了!
不等曹軍反應過來,那幾艘奇特快船在周瑜旗艦的號令下,陡然加速,如同離弦之箭,破開波浪,直插曹軍船陣!其速度之快,遠超曹軍預料!
“放箭!攔住它們!”曹軍隊率聲嘶力竭地吼道。
箭矢如雨點般潑灑過去,但大多被對方船側的擋板彈開,效果甚微。轉眼間,江東快船已切入曹軍船隊縫隙之中。更令人驚駭?shù)氖牵@些快船上的江東水卒,并未急于跳幫肉搏,而是奮力向曹軍船只的船舷、帆桅拋擲出一個個陶罐。陶罐碎裂,里面流淌出的并非清水,而是黑乎乎、粘稠的液體——猛火油!
“是火攻!快散開!”曹軍隊率魂飛魄散,厲聲尖叫。
但為時已晚。無數(shù)支點燃的火箭從江東快船和后續(xù)跟進的斗艦上呼嘯而來,精準地射向那些被潑灑了猛火油的曹船!
“轟!”“轟!”
烈焰瞬間升騰!被點燃的猛火油爆發(fā)出驚人的熱量和附著性,迅速引燃了船帆、纜繩和木質船身。江面上頓時化作一片火海!曹軍船只相互擁擠,難以機動,頃刻間便有數(shù)艘艨艟被大火吞噬,水卒慘叫著跳入江中,又被冰冷的江水吞噬或被敵方射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