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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陵城的大火燃燒了整整一夜,直至次日清晨,方才在交州軍有組織的撲救和一場不期而至的秋雨下漸漸熄滅。雨水混合著灰燼與血水,在殘破的街道上匯成一道道污濁的溪流,空氣中彌漫著焦煳、血腥與濕土混合的怪異氣味,無聲地訴說著昨日那場攻防的慘烈。
城門洞開,一隊隊交州士卒押解著垂頭喪氣的江東降卒,前往城外的臨時戰(zhàn)俘營。城內,幸存的百姓在交州軍官吏的組織下,開始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清理廢墟,收殮尸體??奁?、呵斥聲、搬運木石的號子聲,交織成一曲劫后余生的悲愴交響。
州牧府(原零陵太守府)大堂內,雖然經(jīng)過清理,但梁柱上依舊可見煙熏火燎的痕跡,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陳暮端坐主位,龐統(tǒng)、趙云、黃忠、魏延、文聘、桓階等核心文武分列兩側,人人臉上都帶著疲憊,但眼神中卻難掩興奮與昂揚。
“主公,”龐統(tǒng)首先開口,聲音因連日操勞而略顯沙啞,卻依舊尖銳,“據(jù)初步統(tǒng)計,泉陵一戰(zhàn),我軍陣亡四千余,傷者近萬。然斬獲極大,陣斬、迫降江東軍逾萬,俘獲大將凌統(tǒng),繳獲糧草軍械無數(shù)。韓當授首,董襲于亂軍中為流矢所殺,零陵郡內殘余抵抗已不足為慮。”
他頓了頓,繼續(xù)道:“加上此前桂陽之役,我軍雖傷亡近兩萬,然已全取荊南零陵、桂陽二郡,拓地千里,得民數(shù)十萬。自此,我交州北境推至五嶺,與江東隔江(湘水、資水)相望,西接武陵蠻,東臨豫章,戰(zhàn)略態(tài)勢,豁然開朗!”
眾將聞言,臉上皆露出振奮之色。魏延更是忍不住撫掌道:“打得好!雖折了些弟兄,但拿下荊南,值了!看那孫權小兒還敢囂張!”
陳暮微微頷首,臉上卻并無太多喜色,沉聲道:“將士用命,方有此勝。陣亡將士的撫恤,傷員的救治,務必妥善,不得有誤。降卒的甄別整編,亦需盡快進行?!彼抗廪D向被兩名士卒押著、捆縛結實、面色灰敗卻依舊挺直嵴梁的凌統(tǒng),“凌公績,韓當已死,董襲亦歿,零陵、桂陽盡入我手,荊南大局已定。汝,可愿降?”
凌統(tǒng)勐地抬起頭,眼中布滿血絲,呸了一聲,厲聲道:“陳暮!要殺便殺,何必多言!凌統(tǒng)生是江東人,死是江東鬼!豈能降你這等背主之賊!”他雖敗被擒,一身傲骨猶在。
陳暮并未動怒,只是平靜地看著他:“背主?我陳暮之主,乃是大漢朝廷,是這天下黎民。孫權割據(jù)江東,苛待士民,豈為明主?你勇則勇矣,卻不辨忠奸,空耗一身武藝,惜哉?!?/p>
他揮了揮手:“押下去,好生看管,不得虐待。待其戾氣消磨,再行處置?!?/p>
待凌統(tǒng)被押下后,陳暮才環(huán)視眾人,語氣轉為凝重:“荊南雖下,然我軍亦是傷亡慘重,亟需休整。新得之地,民心未附,百廢待興。更兼北有曹操虎視,東有孫權切齒,此非高枕無憂之時,乃危機并存之刻!”
就在陳暮于泉陵論功行賞、規(guī)劃未來之時,零陵陷落、韓當戰(zhàn)死、凌統(tǒng)被俘的噩耗,已如同最凜冽的寒風,席卷了整個秣陵。
吳侯宮殿內,一片死寂。孫權癱坐在主位之上,面容枯藁,眼神空洞,仿佛一夜之間老了十歲。他手中捏著那份字字泣血的戰(zhàn)報,指尖因為過度用力而微微顫抖。韓當,這位看著他長大,輔佐他坐穩(wěn)江東的老臣,竟然……戰(zhàn)死了?凌統(tǒng),那個英氣勃勃、被他寄予厚望的年輕虎臣,竟成了階下之囚?荊南……就這么沒了?
“噗——”一口殷紅的鮮血猛地從孫權口中噴出,染紅了身前桉幾上的絹帛。
“主公!”
“快傳醫(yī)者!”
張昭、顧雍、魯肅等重臣大驚失色,慌忙上前。
孫權推開欲攙扶他的內侍,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跡,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孤……無事?!彼痤^,目光掃過殿內眾臣,那眼神中混雜著滔天的恨意、刻骨的悲痛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恐懼,“陳暮……陳暮!孤與你……不共戴天!”
魯肅心中沉痛萬分,他知道此刻任何安慰都是蒼白的,只能強忍悲意,勸諫道:“主公,保重身體為上!韓老將軍為國捐軀,凌公績被俘,此皆國之大殤。然當務之急,是穩(wěn)固現(xiàn)有防線,尤其是江陵、夏口,絕不能再有閃失!且需嚴防曹操趁火打劫!”
孫權慘然一笑:“穩(wěn)固?如何穩(wěn)固?荊南已失,江陵側翼洞開,水軍新挫,將士膽寒……子敬,你說,孤這江東基業(yè),會不會……會不會就敗在孤的手上?”他的聲音帶著一絲從未有過的脆弱和迷茫。
“主公!”魯肅猛地跪倒在地,聲音鏗鏘,“勝敗乃兵家常事!昔日項籍有垓下之圍,高祖有白登之困,然終能成就大業(yè)!今我江東雖失荊南,然根基猶在,帶甲之士仍不下十萬,更有長江天塹!只要主公振奮,君臣一心,整軍經(jīng)武,聯(lián)合劉備,共抗北虜,未必沒有卷土重來之日!萬不可因此消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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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昭、顧雍等人也紛紛跪倒勸慰。
孫權看著麾下這些依舊忠心耿耿的臣子,深吸了幾口氣,強行將翻涌的氣血壓下,眼中重新凝聚起一絲狠厲與決絕:“子敬……所言甚是。是孤失態(tài)了?!彼麙暝鄙眢w,“傳令,舉國為韓老將軍發(fā)喪,追封厚爵,其子嗣厚加撫恤。凌統(tǒng)家眷,亦要好生安撫。”
“另,”他目光變得冰冷,“加派使者,再去許都!告訴曹操,只要他肯出兵攻打交州,或者牽制陳暮,任何條件……都可以談!哪怕是……稱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