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時節(jié)的同生橋,早已被新綠覆蓋。橋欄上的跨谷草爬滿了半面石墻,青紫相間的葉片間綴著細碎的白花,風一吹就簌簌作響,像在跟靈渠里的水浮蓮打招呼。林辰站在橋頂,望著遠處山道上蜿蜒的隊伍——那是玄山派去支援裂谷的工匠,背著鐵心木工具,牽著馱著靈砂的騾馬,隊伍最前面的老木匠手里,拄著根雕著共生結的拐杖,是老族長特意囑咐他帶上的。
“巴依來信說,跨谷橋的橋身已經架到一半了,”清月捧著剛曬好的聽聲草干走過來,草香混著潮濕的水汽,格外清爽,“就等玄山的‘固基泥’了,那泥里摻了靈渠的底土,能讓橋樁跟巖石長在一起?!?/p>
橋那頭傳來一陣銅鈴聲,木合塔爾騎著駱駝,帶著西域的牧民趕來了。他的后背已徹底痊愈,能穩(wěn)穩(wěn)地坐在駝背上,手里舉著個陶罐,里面裝著戈壁新釀的“鎖風酒”?!斑@酒埋在紫穗草田里三個月,”他笑著揚了揚陶罐,“等跨谷橋合龍那天,要跟裂谷的巖蜜一起喝,才算真正的‘同心酒’?!?/p>
他身后的牧民們正往下卸東西:有能防裂谷塌方的“預警鈴”,鈴鐺里嵌著聽聲草籽,一有震動就會響;有西域的“韌皮繩”,浸過沙棗蜜,比普通麻繩結實十倍;還有幾株“沙棗苗”,是木拉提特意培育的,說要種在跨谷橋的橋頭,讓裂谷的人也嘗嘗戈壁的甜。
“阿音姐姐的聽音蝶又往西北飛了!”阿禾舉著風箏跑過來,風箏上畫著跨谷橋的模樣,竹骨上纏著紅繩,在風里飛得老高?!八鼈冋f,裂谷的月光草開花了,夜里像撒了一地碎銀子,工匠們都在橋底鋪草席,說要在花下睡覺呢!”
阿音抱著《守護長卷》跟在后面,新的畫頁上,跨谷橋的輪廓已清晰可見:青灰色的橋身橫跨裂谷,橋樁纏著聽聲草,橋欄掛著預警鈴,橋底的月光草連成一片銀白,畫中的人們正抬著最后一塊橋板,臉上的笑容比陽光還亮?!鞍鸵赖膶O子畫了張裂谷的地圖,”她指著畫角落的小圖,“說裂谷的孩子們每天都來橋邊撿石頭,要堆成‘祈愿堆’,盼著橋快點通。”
南境的船恰好在這時靠岸,蘇晚的父親帶著漁民們扛著新織的漁網上來,網眼里纏著龍舟花的藤蔓?!斑@網是給裂谷的人編的,”老漁民拍著網繩,聲音洪亮,“裂谷的河里有‘石鱗魚’,鱗甲像石頭一樣硬,普通漁網撈不上來,這網里摻了過江龍的纖維,能把魚牢牢兜?。 ?/p>
漁民們還帶來了瀾滄江的“淤泥”,裝在陶缸里,缸口貼著阿沐寫的字條:“這泥能讓月光草長得更旺,就像靈渠的底土養(yǎng)水浮蓮那樣。”缸邊放著個小小的紅繩結,是阿沐新編的,繩結里嵌著顆龍舟花的種子,據(jù)說泡在水里就能發(fā)芽。
接下來的幾日,同生橋成了物資集散的中心。玄山的固基泥、隱山的聽聲草、西域的韌皮繩、南境的淤泥……源源不斷地往裂谷送。工匠們出發(fā)前,都會來橋邊拜一拜:老木匠摸著共生結拐杖,說“要讓跨谷橋跟同生橋一樣結實”;年輕的后生們往靈渠里扔塊小石頭,說“讓靈渠的水保佑我們平安”;連木拉提都往每個工匠的行囊里塞了顆蜜果核,說“帶著它,就像帶著同生橋的甜”。
立夏那天,裂谷傳來了好消息——跨谷橋合龍了!
消息是南境的快船送來的,船工渾身是汗,手里舉著封沾著泥點的信,信上的字跡被雨水洇得有些模糊,卻能看清每一個字里的激動:“橋身合龍時,聞香鳥從北境飛來,繞著橋頂飛了三圈;月光草的花瓣落在橋板上,像鋪了層銀毯;各族工匠手拉手站在橋中央,喊著‘一、二、三’,把最后一塊橋板穩(wěn)穩(wěn)放下……”
信末附了張畫,是巴依的孫子畫的:跨谷橋的橋頭,沙棗苗、聽聲草、月光草、龍舟花種在一起,中間立著個信箱,里面飛出無數(shù)信紙,像群白色的鳥,往中州、西域、南境的方向飛。
“快!把同生橋的燈都點亮!”老族長拄著拐杖喊,玄山的后生們立刻跑去點橋燈,云母石的光暈次第亮起,沿著橋身連成一串,像條發(fā)光的龍。隱山的姑娘們唱起了祈福歌,歌聲順著靈渠飄向遠方;西域的牧民敲響了手鼓,節(jié)奏明快得像心跳;南境的漁民往水里放荷花燈,燈影里漂著寫滿祝福的紙條。
林辰站在橋頂,看著靈渠上的荷花燈漸漸遠去,忽然覺得,同生橋和跨谷橋,就像兩顆心,被水流、被風、被無數(shù)人的期盼連在一起??绻葮虻脑鹿獠蓍_花時,同生橋的跨谷草會跟著搖曳;同生橋的蜜果成熟時,裂谷的沙棗苗也會結出甜果;甚至連風里的氣息都變得一樣——有鐵心木的清香,有聽聲草的微苦,有沙棗蜜的甜,有龍舟花的淡香。
“你看,”清月指著天邊掠過的聞香鳥,它們正從西北往東南飛,翅膀上還沾著月光草的銀粉,“它們從跨谷橋飛回來了,是來報喜的?!?/p>
林辰點頭,望著鳥群落在同生橋的蜜果樹上,低頭啄食新結的青果。他知道,故事還遠未結束——
跨谷橋的橋頭,沙棗苗會越長越高,結出的果子會帶著靈渠的水味;同生橋的跨谷草會繼續(xù)蔓延,青紫的葉片會記住裂谷的風;玄山的固基泥會讓兩座橋的橋樁緊緊扎根,隱山的聽聲草會讓它們共享預警的訊息;西域的韌皮繩、南境的淤泥、中州的靈砂……會讓兩座橋的紋路里,都刻著“共生”二字。
而那些往來的人,會帶著裂谷的巖蜜來同生橋,帶著同生橋的蜜果去跨谷橋;會在同生橋的信箱里投寄給裂谷的信,在跨谷橋的祈愿堆里埋下給中州的祝福;會說“你看那跨谷橋,多像當年的同生橋”,也會說“你看那同生橋,早把根扎到了裂谷”。
夕陽西下時,同生橋的燈與靈渠的荷燈交相輝映,跨谷橋的月光草與同生橋的跨谷草隔著千里風,輕輕共鳴。阿音把聞香鳥落在蜜果樹上的樣子畫進長卷,旁邊寫著:“一橋連兩岸,雙橋架四海?!?/p>
林辰和清月并肩走在橋上,跨谷草的白花落在他們肩頭,像撒了把碎星。靈渠的水在腳下嘩嘩流淌,帶著荷花燈的光暈,帶著銀線魚的歡躍,帶著所有未說盡的故事,往更遠的地方去。
他們知道,只要這水還在流,這風還在吹,這橋還在站著,就會有更多的橋,從同生橋、跨谷橋的故事里長出來,連起更多的岸,溫暖更多的人,直到所有的山川湖海,都變成心照不宣的默契,所有的陌生遠方,都變成似曾相識的故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