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院病房里,時(shí)間仿佛被拉長。溫念初的身體在精心的照料下逐漸恢復(fù),但那次襲擊帶來的陰影,如同無形的蛛網(wǎng),依舊纏繞在心頭。沈聿懷幾乎寸步不離,他將工作搬到了病房,處理郵件、參與線上會議,目光卻總是不由自主地飄向床上那個(gè)安靜的身影,確認(rèn)她的存在,確認(rèn)她的呼吸。
他變得異常沉默,除了必要的溝通,很少說話。周身籠罩著一層化不開的冷郁,那不僅僅是因?yàn)闇啬畛跏軅暮笈?,更深處,是一種源自血脈、被再次撕裂的舊傷所帶來的,近乎絕望的疲憊。與沈鎮(zhèn)宏這樣扭曲的源頭捆綁在一起,讓他感到一種深入骨髓的骯臟與無力。
溫念初將他的沉默和壓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知道,沈鎮(zhèn)宏的存在,就像一顆毒瘤,不僅傷害他們的現(xiàn)在,更在持續(xù)污染沈聿懷的過去和內(nèi)心。法律制裁是外在的,但內(nèi)心的魔障,需要由內(nèi)而外地驅(qū)散。
她不再只是被動地接受照顧。精神稍好一些,她就拿起速寫本,靠在床頭,用畫筆記錄病房窗外的光影,記錄沈聿懷凝神工作時(shí)微蹙的眉頭,記錄護(hù)士小姐溫柔的笑容。她用她的方式,重新捕捉這個(gè)世界的溫度和色彩,也試圖用畫筆,勾勒出他內(nèi)心冰封之下的輪廓。
這天傍晚,夕陽將病房染成一片暖金色。溫念初放下畫筆,看向坐在窗邊沙發(fā)上處理文件的沈聿懷。夕陽勾勒出他清瘦卻挺拔的側(cè)影,有種易碎又堅(jiān)韌的矛盾感。
“聿懷。”她輕聲喚他。
沈聿懷從文件中抬起頭,目光落在她身上,冷硬的線條柔和了幾分?!班牛磕睦锊皇娣??”
溫念初搖搖頭,拍了拍身邊的床沿:“過來坐?!?/p>
沈聿懷沒有猶豫,放下電腦,走到床邊坐下,習(xí)慣性地握住她的手,指尖下意識地摩挲著她手背上淡淡的針孔痕跡。
“我給你看樣?xùn)|西。”溫念初拿起旁邊的速寫本,翻到最新的一頁。
紙上畫的不是景物,也不是人物肖像,而是一幅充滿隱喻的抽象畫。畫面的主體是糾纏在一起的、濃黑如墨的荊棘,荊棘深處,卻頑強(qiáng)地透出幾縷極其耀眼的金色光芒,那光芒甚至刺穿了些許荊棘,在畫面上方形成了一片小小的、卻充滿希望的晴空。
“這是……”沈聿懷的目光凝在畫上。
“這是你?!睖啬畛踔钢潜磺G棘纏繞,卻依舊透出光芒的地方,聲音溫柔而堅(jiān)定,“這些黑色的荊棘,是沈鎮(zhèn)宏帶給你的過去,是那些傷害和陰影。它們纏繞著你,試圖吞噬你。但是你看——”
她的指尖移到那幾縷穿透荊棘的金色光芒上:“這是你的理智,你的才華,你的意志,還有……你對我的愛。它們比那些荊棘更強(qiáng)大,更耀眼。它們正在,也必將,徹底沖破這些黑暗的束縛?!?/p>
她抬起頭,目光清澈地望進(jìn)他深邃的眼眸:“沈聿懷,你不是他的延續(xù),你是他的反面,是他的終結(jié)。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對他所有扭曲和惡意最有力的反擊?!?/p>
沈聿懷怔怔地看著那幅畫,看著她眼中毫無保留的信任和解讀。胸腔里那片冰封的荒原,仿佛被這道溫暖而有力的目光鑿開了一道裂縫,有灼熱的東西涌了上來。
他猛地伸手,將她緊緊擁入懷中,力道大得幾乎讓她窒息。他將臉深深埋在她的頸窩,身體無法控制地微微顫抖。
這不是崩潰,而是一種積壓了太久、終于找到出口的宣泄。
溫念初沒有掙扎,只是輕輕拍著他的后背,像安撫一個(gè)迷路已久、終于歸家的孩子。
“都過去了……”她在他的耳邊低語,聲音如同最溫柔的咒語,“他再也傷害不了你了。我在這里,我會一直在這里。你的未來,由我們共同書寫,與他無關(guān)?!?/p>
沈聿懷在她懷里深深吸了一口氣,汲取著她身上令人安心的淡香和溫度。那些盤踞在他心頭多年的、名為“父親”的魔障,在她的話語和擁抱中,仿佛真的開始松動、瓦解。
他抬起頭,眼底的血絲尚未完全褪去,但那種深沉的、幾乎要將他壓垮的疲憊和陰郁,卻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如釋重負(fù)的清明,和一種更加堅(jiān)定的溫柔。
“謝謝你,念初?!彼吐曊f,指腹輕輕擦過她的眼角,“謝謝你……把我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