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咸陽宮寢殿內(nèi)燭火通明。嬴政剛批閱完最后一批奏簡,正準備喚宮人伺候就寢,顧念一那充滿活力、甚至帶著點小得意的內(nèi)心獨白,便如同調(diào)皮的風(fēng),悄無聲息地鉆入了他的腦海。
【嘿嘿,紅薯苗已經(jīng)種下去啦!蕎麥和綠豆也撒好了!等明天早朝,我就跟政哥匯報,說我又找到了三種好寶貝!紅薯產(chǎn)量高還能當菜,蕎麥長得快能救急,綠豆夏天煮湯最解暑!到時候政哥的表情一定很精彩!說不定一高興,又賞我點什么!封侯估計沒戲,但再升升官?或者多賞點金子?我的小金庫都快見底啦……】
這絮絮叨叨、自問自答般的心聲,讓嬴政執(zhí)筆欲放的手頓在了半空。他先是微微一怔,隨即,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驚喜、無奈和濃濃欣慰的情緒,緩緩在心間彌漫開來。
驚喜的,自然是她又找到了新的作物!紅薯、蕎麥、綠豆……雖然不知具體形態(tài)功效,但既然她能如此信心滿滿,且之前的土豆玉米已見成效,想必又是利國利民的好物。大秦的糧倉,似乎正在以一種驚人的速度變得充實,這讓他如何不喜?
但緊隨其后的,便是一絲哭笑不得的無語凝噎。
這丫頭……這性子真是……如此跳脫不羈!才獻上制鹽之法,朝堂上引起的波瀾尚未完全平息,她倒好,轉(zhuǎn)頭就又“先斬后奏”,不聲不響地把新種子都給種到地里去了!全然不顧什么程序章法,什么請示匯報。若是換了別的臣子,如此行徑,少不得要落個“擅?!薄ⅰ盁o禮”的批評。
可偏偏是她……嬴政發(fā)現(xiàn),自己對此竟生不起半分惱怒。反而有種……看著自家活潑好動、總愛搗鼓些新奇玩意兒的晚輩,無奈又縱容的感覺。是的,縱容。不知從何時起,他對這個來自后世的小女子,除了帝王對能臣的賞識和利用之外,悄然滋生出了一絲近乎于長輩對晚輩的關(guān)切和包容。
他信任她的能力,更信任她那顆看似跳脫、實則純粹透亮的心。她所做的一切,或許有其“賺積分”、“改善生活”的小私心,但核心無不是圍繞著“利國利民”四個字。這種毫無政治算計、直白而熱烈的奉獻,在這個充滿權(quán)謀的深宮里,顯得如此珍貴。
“這后世……究竟是怎樣的盛世?”嬴政不禁悠然神往,低聲自語。究竟是怎樣一個海晏河清、物阜民豐的時代,才能養(yǎng)出如此自信張揚、思維活躍、敢于打破一切陳規(guī)舊俗的性子?她不懂畏懼,不循禮法,卻心懷天下,手握改變時代的智慧。從她身上折射出的那片未來光影,讓嬴政這位千古一帝,在驕傲于自身功業(yè)的同時,也隱隱感受到了一種超越時代的震撼與好奇。
聽著她心里還在美滋滋地盤算著“封侯沒戲,升官賞金也不錯”的小九九,嬴政的嘴角不由勾起一抹極淡卻真實的弧度。
封侯?確實,以她女子之身,又無赫赫軍功,直接封侯太過驚世駭俗,易引來不必要的攻訐。但……如此大功,若不酬賞,豈非寒了功臣之心?也顯得他這位帝王刻薄寡恩。
一個決定在他心中迅速成型。
明日早朝,待她獻上這三種新作物之后,便順勢再給她升一升官職吧。想必,也能讓她那“小金庫”充實不少。
想到這里,他心中一片澄明安定。對于明日朝會,竟也生出了幾分如同等待揭曉謎底般的期待。
“來人?!彼諗啃纳?,沉聲喚道。
宮人應(yīng)聲而入。
“伺候朕就寢?!?/p>
宮人們輕手輕腳地上前,為他更衣、鋪床。嬴政躺在寬大的御榻上,閉上雙眼。腦海中卻依舊浮現(xiàn)出那個在試驗田里忙活、弄得滿手是泥卻笑容燦爛的身影,以及她那些總能讓死水微瀾的朝堂掀起變革浪潮的“奇思妙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