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懸在天穹邊緣,那顆懸浮的黑色核心仍在跳動。我握著弒神刃的手指收緊,刀柄傳來的溫?zé)岣幸呀?jīng)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右臂骨刺緩緩縮回體內(nèi),每寸收回都像有碎玻璃在經(jīng)脈里刮擦。我沒松手,只是將刀尖點地,借力撐住身體。
就在這時,血河岸邊泛起七道黑影。
它們從泥濘中爬出,輪廓模糊卻帶著熟悉的氣息——是七魔門首領(lǐng)??伤麄儾皇且呀?jīng)被卷入血河了嗎?我盯著其中一道身影,那人抬起頭,露出血溪宗主的臉。他雙眼空洞,嘴角裂到耳根,像是被人強行拼湊出來的傀儡。
“不對勁?!蔽业吐暤?。
話音未落,血溪宗主猛然撲來,速度快得不像殘魂。我橫刃格擋,刀脊上的糖葫蘆浮雕一閃,一道虛影激射而出,正中其眉心。他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嘶吼,身體炸開成血霧,連渣都沒留下。
其余六道身影同時頓住。
我喘了口氣,肩上的傷口又裂開了。杜凌菲靠在斷石旁,殘劍拄地,指尖微微顫抖。她沒說話,但眼神一掃,便明白我的意思。下一瞬,她抬手掐訣,冰晶自地面蔓延,瞬間封鎖四方退路。
幾乎同時,宋君婉腹部那層血光輕輕一顫。
血河翻涌,如活物般倒卷而上,將剩下的六道黑影盡數(shù)吞沒。水浪落下時,什么都沒剩下。
我站在原地,呼吸粗重。那些不是真正的七魔,更像是被什么東西操控的殘念。而那顆核心,依舊在跳。
抬頭望去,血月開始龜裂。
第一道裂痕出現(xiàn)在正中央,接著是第二、第三道,如同瓷器被無形之手掰開。裂縫深處滲出七彩光雨,無聲飄落。每一滴光碰到地面,都會燃起一團幽藍(lán)火焰,不燙手,卻讓空氣發(fā)出輕微的扭曲聲。
一滴光落在我的手背上。
剎那間,無數(shù)畫面涌入腦?!粋€老農(nóng)跪在旱地上捧起干裂的土塊,一名女子抱著嬰兒在戰(zhàn)火中奔跑,還有個少年蹲在巷口啃冷饅頭……都不是我的記憶,卻讓我胸口發(fā)悶,眼眶發(fā)熱。
“別碰那些光?!蔽肄D(zhuǎn)頭對杜凌菲和宋君婉說,“它們不是亡魂歸來,是執(zhí)念歸源?!?/p>
杜凌菲點頭,閉上了眼睛。她周身冰晶微微震顫,形成一層薄障,隔絕了光雨。宋君婉仍懸浮半空,魔胎的光芒比之前更暗,但她體表的裂紋似乎不再擴散。
我低頭看著掌心殘留的光痕,忽然意識到一件事:這些影像里沒有殺戮,沒有野心,也沒有所謂的仙道追求。全是普通人掙扎求存的畫面??烧沁@些,讓冥九幽那樣的存在無法理解,也無法承受。
市井之氣能焚心,不是因為它強大,而是因為它真實。
天空中的血月終于徹底崩解。
碎片化作漫天光雨,灑向大地。有些落在廢墟上,有些落入血河,更多的則消散在風(fēng)中。隨著最后一片月影墜落,整片戰(zhàn)場陷入短暫的寂靜。
然后,一道鎖鏈破空而來。
漆黑如墨,表面刻滿永夜符文,末端纏住我的手腕。冰冷的觸感順著皮膚蔓延,緊接著,一段斷續(xù)的聲音直接鉆進(jìn)識海:
“真正的永恒在……”
聲音戛然而止。
鎖鏈寸寸碎裂,化為灰燼隨風(fēng)飄散。我低頭看著掌心殘留的粉末,忽然笑了下:“你到最后也沒說完啊,夜傀?!?/p>
我抬起頭,望向那顆仍未熄滅的核心。它還在跳,節(jié)奏緩慢,卻固執(zhí)得像是不肯認(rèn)輸?shù)男呐K。
“但我知道你想說啥?!蔽逸p聲說。
四周依舊安靜,只有風(fēng)吹過廢墟的細(xì)微響動。杜凌菲睜開眼,目光落在我身上,又移向那顆核心,眉頭微蹙。
我沒有再看她,而是將弒神刃緩緩抬起。刀身映著殘余的光雨,七幅浮雕靜靜陳列。孩童爭搶糖葫蘆、說書人拍案、賭徒擲骰、賣藝者騰空翻躍、商販吆喝、醉漢放歌、老嫗曬布……全是瑣碎日常,卻壓得人喘不過氣。